北风卷着焦糊味掠过荒原,凌风最后的歌声仿佛还在耳畔嘶吼。墨尘怀中的囡囡忽然啼哭,小手攥着那片焦羽不放。
“走。”墨尘声音哑得撕开裂帛,抱起婴孩转身向北。
云乐踉跄爬起,抹了把脸,掌心全是血泪混杂。灵儿呆望远处冲天火光,腕间银铃无风自颤,发出碎玉般的哀音。
三人沉默疾行。每走几步,云乐便回头望去,仿佛那道锦衣剑影还会追上来,撇嘴嘲笑他们狼狈。
但身后只有越来越远的厮杀声,和逐渐吞噬一切的烈焰。
夜幕降临时,他们躲进一处岩缝。墨尘为囡囡渡气续命,婴孩终于止啼睡去。灵儿机械地处理云乐臂上崩裂的伤口,银铃清光黯淡如萤火。
“二师兄他...”云乐突然开口,又哽住。
墨尘闭目调息,面色青灰——为压毒性,他金丹已裂。
岩缝外传来狼嚎,由远及近。云乐操棍欲起,被墨尘按住:“是寻常野狼,勿动真气。”
狼群绿瞳在夜色中逡巡,嗅到血腥气徘徊不去。囡囡忽然惊醒啼哭,头狼厉嚎扑入!
云乐挥棍格挡,却被另一狼咬住左腿!灵儿银铃急摇,清光骤亮逼退狼群,她却吐血软倒。
“师妹!”云乐拚死拖她回岩缝,腿骨已见森白。
墨尘守正剑出鞘三寸,剑鸣如泣,狼群惊退。他踉跄扶壁,黑血从唇角渗出。
“大师兄你毒发了?!”云乐骇然。
“无妨。”墨尘拭血,取出若笠留下的舆图,“明日入城,需计议。”
舆图浸透血污,唯“囚童处”朱圈刺目。旁有小字注:“水道入口在百花井底,需以金灵根血为引”。
三人怔住——金灵根,正是凌风!
囡囡忽然咿呀伸手,指向舆图角落。墨尘细看,见极淡墨迹写着:“若事急,焚此图”。
他尝试渡入真气,舆图竟浮起虚影——是若笠留影!
青衫少年温和微笑:“见影时,我应已不在了。此图乃卦婆真身所制,焚之可暂惑她感知。但需注意...”
留影忽然波动,若笠蹙眉:“卦婆真身恐附于某物之上,或近在咫尺——”
话音戛止,舆图自燃!蓝火吞没纸页,岩缝外同时传来凄厉尖啸!
“果然跟着我们!”云乐骇然。
墨尘急画遁地符:“走!”
三人跌入地下暗河。冰水刺骨,囡囡啼哭不止。灵儿银铃护住婴孩,清光愈弱。
顺流漂至天明,出洞竟是乱坟岗。墓碑林立,乌鸦群飞。
云乐腿伤溃烂,高烧胡话:“二师兄...芝麻糖好甜...”
墨尘负他前行,步步踉跄。灵儿抱婴跟随,唇色惨白。
日头渐高,前方现出茶棚。老板娘热情招呼:“几位道长歇歇脚?有刚蒸的素包——”
墨尘突然拉二人疾退!老板娘脸皮脱落,露出鬼面獠牙!
“真是阴魂不散!”云乐挣扎欲战。
更多鬼面人从坟茔爬出。墨尘守正剑插地,金光结阵:“我撑不久,你们往北跑!”
“不成!”灵儿急摇银铃助阵,“要死一起死!”
囡囡忽然咯咯笑起,小手指向某座荒坟。坟头无字碑竟裂开,露出通道!
三人跌入坟中,头顶轰然闭合。漆黑中浮现萤光小字:“笠留此路,唯愿不用”。
地道通向山洞,洞壁刻满符箓,中央石台放着药囊——正是若笠之物!
内有纸条:“卦婆真身乃城主夫人,困于城主府地宫。破阵需至亲血脉...”
字迹被血污模糊。药囊中还有三枚金丹,刻着“墨”、“灵”、“云”。
云乐吞丹后腿伤渐愈,却突然痛哭:“三师兄早知道...早知道会死...”
墨尘握丹不语,金丹表面刻着极小“尘”字,边角磨损——分明是若笠常年摩挲所致。
洞外传来城主府追兵号角。墨尘背起囡囡:“该了结了。”
出洞竟是城主府后园!月光如水,映得假山流水如画。囡囡忽然咿呀指向荷塘。
塘底隐约有光。云乐潜入,竟捞起个铁盒——内里装满孩童生辰帖,最新一张正是囡囡的!
“原来藏在这儿...”灵儿颤声,“难怪卦婆始终追着囡囡!”
突然园门洞开,火光如昼。城主大笑现身:“多谢带路!”
左右侍卫押出数十孩童,皆目光呆滞。城主抚须微笑:“月圆将至,还差三个祭品——正好。”
云乐目眦欲裂:“畜生!”挥棍欲扑。
城主轻拍手,孩童们突然抽搐,口吐黑烟化作鬼傀!
“杀了吧。”城主转身,“记得留全尸炼幡。”
鬼傀潮涌而来。墨尘守正剑光华暴涨:“云乐护住灵儿和囡囡!”
剑扫一片,鬼傀却源源不绝。云乐棍风狂卷,腿伤迸裂血流如注。灵儿银铃碎响,清光渐灭。
混战中,囡囡被鬼傀抢走!城主抱婴大笑:“亲女祭阵,效果更佳!”
云乐暴吼冲去,竟被鬼傀撕扯断臂!血溅三尺,他仍拚死前冲:“还给我——!”
城主冷笑挥袖,黑风击飞云乐。眼看鬼傀利爪掏向他心口——
“逍遥师兄!!!”灵儿舍身扑挡,银铃彻底崩碎!清光爆闪中,鬼傀尽灭,她亦奄奄一息。
墨尘守正剑脱手,贯穿城主右肩!城主痛嚎掷出囡囡,婴孩直坠祭坛!
云乐竟跃起接住,用最后力气将囡囡抛向墨尘:“带她走——!”
鬼傀利爪穿透他胸膛。云乐咧嘴一笑,血沫涌出:
“告诉师傅...云乐没...没丢人...”
身躯轰然炸开,自爆金丹清出一片净土。
“不——!!!”墨尘接住囡囡,目眦欲裂。
城主趁机遁入地宫。灵儿倒在血泊中,腕铃尽碎,气若游丝:“大师兄...快走...”
墨尘一手抱囡囡,一手背起灵儿,杀出重围。身后城主府烈焰冲天,仿佛云乐最后的笑声。
荒野月下,墨尘跪地呕血。灵儿体温渐失,囡囡啼哭微弱。
她忽然睁眼,轻触囡囡脸颊:“好像...二师兄说的百花糕...”
手颓然垂落。银铃碎片从指间滑落,叮咚如旧日歌谣。
墨尘抱紧两具冰冷身躯,仰天长啸。啸声破碎,似孤狼泣月。
朔风卷雪,盖住满地猩红。远山深处,传来野寺钟声。
一下,又一下。
如悼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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