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形成了一种奇特的节奏。
每天清晨,龙骨会带着恢复了些许的左臂,与白枭一同进行小范围的巡逻。他不再刻意选择最危险的路线,速度也放慢了许多。白枭则凭借其精准的预言感知,多次提前预警了小型暗影生物群或是能量不稳定的区域,避免了不必要的战斗。
下午,是固定的净化时间。白枭会调动光能,为龙骨处理伤口。那盘踞的黑暗戾气异常顽固,每一次净化都如同一次小型的灵魂拉锯战。龙骨从最初的强忍剧痛、肌肉紧绷,到后来逐渐学会按照白枭引导的那样,尝试在痛苦中寻找内心的“静土”——那是一种将意识抽离,专注于呼吸和自身光能核心循环的状态。过程依旧煎熬,但效果确实比单纯的硬扛要好上些许。
傍晚,则是短暂的休憩与……交流。
多数时候是白枭在说,龙骨在听。白枭会分享更多预言山谷的见闻,那些关于星辰、命运与古老哲思的故事,像一幅幅瑰丽的画卷,在暮土单调的昏黄底色上,涂抹出些许异样的色彩。偶尔,在白枭的引导下,龙骨也会极其简略地提及某次惨烈的防御战,或是某个他曾经失去的战友。他的话语总是干涩、克制,带着暮土特有的沉重,但至少,他开始了诉说。
一种微妙的信任,在无声中缓慢建立。
这天下午,净化结束后,龙骨感到左肩的轻松程度是几天来最明显的一次。盘踞的黑暗能量已经被消磨了接近一半,虽然距离痊愈还很遥远,但至少,他感觉这具身体重新属于自己掌控的部分变多了。
夕阳的余晖挣扎着穿透厚重的云层,将废弃管道外的残破神殿广场染上了一层稀薄的金色。这是暮土一天中难得显得不那么阴森的时刻。
白枭站在管道口,望着那片被镀上暖光的断壁残垣,忽然轻轻哼起了一段旋律。那调子古老而空灵,带着预言季特有的神秘与悠远,与他清澈的嗓音融合,在这片死寂之地轻轻回荡。
龙骨正靠在内壁擦拭他的武器,闻声动作微微一顿,却没有抬头。
哼完一小段,白枭转过身,面向龙骨,脸上带着一种轻松甚至有些俏皮的神情,那是龙骨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的。他微微躬身,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向前平伸,做了一个标准而优雅的邀请共舞的起势。
“指挥官阁下,不知是否有幸,邀您共舞一曲?”
龙骨擦拭武器的动作彻底停住。他抬起头,猩红的眼眸透过骨质面具,难以置信地看着白枭,仿佛他在说某种异世界的语言。
“你……”他皱紧眉头,语气带着惯有的冷硬,“伤到脑子了?”在这危机四伏的暮土,在刚刚结束痛苦的治疗后,跳舞?这想法荒谬得让他甚至生不起气来。
白枭却不为所动,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甚至带着一丝狡黠:“只是为了庆祝你还活着,而且正在快速恢复。而且,”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拂过预言手杖的水晶,水晶表面流光一闪而逝,“我预感到,如果你拒绝,下一秒可能就会被一块松动的、来自头顶管道上方的石头砸到。”
这明显是玩笑般的威胁,带着预言家特有的、令人将信将疑的神秘感。
龙骨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盯着白枭看了几秒,又下意识地抬头瞥了一眼管道顶部那些看起来确实不算特别稳固的锈蚀结构。理智告诉他这很荒唐,但和白枭相处这些天,他已经见识过对方那种玄乎其玄的预言能力在某些小事上的精准。
一种极其罕见的、名为“犹豫”的情绪,出现在这位暮土指挥官身上。
白枭保持着邀请的姿势,耐心地等待着,浅蓝色的眼眸里含着浅浅的笑意,像阳光下微微荡漾的湖水。
最终,龙骨低咒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骂白枭还是在骂自己。他放下武器,有些僵硬地站起身,迈步走到白枭面前。他比白枭高了将近半个头,黑色的厚重斗篷与白色的轻盈斗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伸出手,没有去握白枭那优雅伸出的手,而是直接、甚至有些粗鲁地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他的手掌粗糙,布满茧子和细小的伤痕,与白枭手腕细腻温凉的触感截然不同。
白枭微微一愣,随即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他顺势调整了姿势,另一只手轻轻搭在龙骨宽厚坚实的肩膀上。
没有音乐,只有暮土永恒的风声作为背景音。没有华美的舞池,只有碎石遍布、裂缝蔓生的废弃广场作为舞台。
一个身披重甲,气息冷硬如铁,一个白衣若雪,姿态轻盈如风。他们跳起了一支绝对称不上优雅,甚至堪称笨拙的舞蹈。
龙骨完全不懂任何舞步,他的动作源于战斗的本能——稳定、有力,但缺乏柔韧与韵律。他几乎是拖着白枭在移动,步伐沉重,像是在进行某种战术规避训练。
白枭则试图引导,他的步伐轻巧,试图配合龙骨那毫无章法的节奏。他搭在龙骨肩上的手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肌肉的紧绷和潜藏的力量,而握住龙骨手腕的手,则能感知到他掌心灼热的温度和脉搏沉稳的跳动。
几次踩到对方的脚,几次因为步伐不协调而险些失去平衡。白枭的白色斗篷下摆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更多的泥泞,龙骨厚重的靴子碾碎了地上的碎石。
这绝对是一场灾难性的舞蹈。
但不知为何,在那稀薄的、即将消逝的夕阳余晖中,在这片象征着毁灭与遗忘的废墟之上,这幅画面却奇异地带上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和谐。
没有优雅,却有生死与共后逐渐靠近的试探。
没有韵律,却有光与暗碰撞中产生的独特节奏。
龙骨从一开始的全身僵硬、只想尽快结束这荒唐的行为,到后来,似乎也稍微放松了一丝。他依旧抿着唇,猩红的眼眸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或许真的在提防那并不存在的落石),但抓住白枭手腕的力道,在不经意间轻柔了些许。
白枭仰头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条和那双在暮色中显得不再那么冰冷的猩红眼眸,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的舞步:“看,我们还活着。”
简单的五个字,却重重地敲在龙骨的心上。
是啊,还活着。从冥龙的利爪下,从黑暗的侵蚀中,活了下来。在这片吞噬了无数生命的土地上,活着本身,就是最值得庆祝的奇迹。
一曲(如果那能算是一曲的话)终了,两人同时停了下来。
龙骨立刻松开了手,仿佛那手腕烫手一般,迅速后退了半步,重新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冷硬姿态,只是耳根处似乎泛起了一丝极难察觉的微红。
“无聊。”他硬邦邦地丢下两个字,转身走回了管道深处。
白枭看着他那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没有在意他那言不由衷的评价。他独自站在渐渐暗淡的暮光里,抬手轻轻抚过刚才被龙骨握过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灼热而粗糙的触感。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尘泥的斗篷下摆,又望了望龙骨消失的方向,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清浅而真实的弧度。
废墟之上的共舞,笨拙、短暂,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打破了坚冰,漾开了圈圈涟漪。
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当晚,龙骨靠着管壁,久久无法入睡。左肩的伤口依旧传来隐隐的痛楚,但脑海中反复回放的,却是那双带着笑意的浅蓝色眼眸,以及那荒谬又……并不令人讨厌的舞蹈触感。
而另一侧,白枭在冥想中,预言手杖的水晶里闪烁的影像碎片,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他看到了翻涌的黑暗,也看到了一道坚定挡在他身前的黑色身影,彼此的光芒,前所未有地紧密交织在一起。
风,似乎变得温柔了些许。
骸,仿佛也不再那么冰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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