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的春日的总是来得特别早。桃瓣尚未落尽，梨花又压满了枝头，风一吹便簌簌地往下掉，像是下着一场温软的雪。
“所以你就把供果全偷吃了？”凌风抱臂倚在桃树下，玉骨扇抵着额角，一副“你没救了的表情”。
云乐盘腿坐在石桌上，腮帮子还鼓着，含糊不清地辩解：“哪能全吃啊！就给灵儿留了两颗最大的蜜枣...”
“然后被巡夜师兄抓个正着？”凌风扇子“啪”地展开，遮住忍不住上扬的嘴角，“真是蠢得别致。”
“二师兄你还笑！”云乐哀嚎，“师尊罚我扫一个月阶梯！七十二峰啊！”
春风拂过，摇落满树梨花。凌风挑眉，扇尖轻点云乐额头：“活该。下次偷吃记得擦嘴——你襟上还沾着果渣。”
云乐慌忙去擦，凌风已经转身往戒律堂走去，锦衣下摆扫过满地落花，留下一句：“我去求情。就说...就说那供果是我让你取的，炼药之用。”
“二师兄你真好！”
“闭嘴。再说就不帮了。”
戒律堂外的梨花树下，墨尘正在教灵儿编花环。高马尾青年手指灵巧地翻飞，很快一个精巧的花环就成型了，缀着白的梨、粉的桃，还有几星蓝紫色的野花。
“大师兄好厉害！”灵儿拍手，麻花辫上的银铃叮当作响，“我也要学！”
墨尘温和一笑，将花环戴在她发顶：“慢慢来。先这样绕...”
凌风路过时，墨尘叫住他：“二师弟，师尊正在气头上，你...”
“要你管。”凌风哼了声，脚步却不停。片刻后又折返，将一个略歪斜的小花环丢在石桌上，“编多了，多余。”
那花环明显是新手编的，几朵梨花被笨拙地捆在一起，却意外地有种生机勃勃的野趣。灵儿宝贝似的捧起来：“谢谢二师兄！”
凌风耳根微红，玉骨扇摇得飞快：“谁专门给你编了...练剑时顺手摘的罢了。”
晚课时，云乐的惩罚果然减半。小胖子兴奋地凑到凌风身边：“二师兄你怎么做到的？师尊居然还夸我‘知错能改’！”
凌风扇子一合，敲在他头上：“闭嘴听课。”
是夜月明如昼，五人偷溜到望云台——云乐贡献了私藏的酒酿，若笠带来了新制的桂花糕，灵儿捧着一堆花环，墨尘无奈地望风。
“就喝一点！”云乐给每人倒了一小杯，“庆祝我...呃，劫后余生！”
果酒甜香，混着桂花糕的暖甜气息，散在春风里。酒过三巡，云乐又开始五音不全地唱《青云谣》，灵儿跟着哼，铃铛叮咚伴奏。
若笠微笑着取出竹笛，清越笛声汇入歌声。墨尘以指节轻叩石桌打拍子，眼中映着月光与笑意。
唯有凌风抱膝坐在栏杆上，望着云海出神。锦衣在月色下泛着柔和的光，不再似白日那般锐利。
“二师兄——”灵儿醉醺醺地把一个花环戴在他头上，“给你留的！”
凌风下意识要摘，却在看到花环上精心挑选的完整花朵时停住。他别扭地转头：“...幼稚。”
却任那花环歪戴在发间，在夜风里颤巍巍地晃。
云乐凑过来勾他肩膀：“二师兄来一首嘛！听说你音律是我们最好的！”
凌风推开他：“聒噪。”指尖却不自觉地在膝上敲出《青云谣》的节拍，一个音都没错。
后来云乐醉倒在山阶上，是凌风背他回去的；若笠的桂花糕被野猫叼走，是墨尘追了半座山抢回来的；灵儿编的花环最终都戴在了每个人头上，连最讲究的凌风都顶着一头梨花睡到了天亮。
月光温柔地铺满望云台，石桌上刻着的“天下第一帅”在清辉里泛着淡淡的光。远处有夜莺啼叫，一声接着一声，清亮得像是要替谁记住这个夜晚。
很多年后，当墨尘独自坐在同样的月光下，他会想起这个夜晚的风——暖的，软的，带着桃梨的甜香，和少年人毫无阴霾的笑声。
而当时只道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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