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疾风刃口”的烤红薯之后,墨卷发现自己的生活里,多了一道无法忽视的金色背景音。
金铃似乎真的将“随你”这两个字当成了最高许可。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在墨卷训练的间隙出现,而是开始尝试融入——以一种他自己特有的、笨拙又真诚的方式。
墨卷在“流光城垛”练习低空急速穿行,金铃就趴在最高的城垛上,紧紧抱着暖炉,小脸煞白地看着他在密集的障碍物间以毫厘之差惊险掠过,每次墨卷完成一个高难度动作,他都会小小地松一口气,然后努力拍手,尽管那掌声立刻就被风声吞没。
墨卷在“霞光城大殿”调整光翼符文,金铃就蹲在不远处,好奇地看着他手中流淌出的复杂光轨,不敢出声打扰,但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写满了“好厉害”的惊叹。偶尔墨卷因为符文能量不稳定而引发小型的光爆,小家伙会吓得一缩脖子,铃铛乱响,然后又赶紧捂住嘴,生怕打扰到他。
他甚至开始学着墨卷的样子,在墨卷结束一段高强度训练后,递上一杯用他自己带来的、归属季特有的“暖阳花”泡的热水。第一次递过去时,墨卷依旧是沉默地看着他,没有接。金铃也不气馁,就把杯子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台阶上,然后自己跑到远处,假装看风景。
过了一会儿,墨卷的目光扫过那杯依旧冒着袅袅白汽的水,最终还是伸出手,端起来,抿了一口。一股温和的、带着淡淡花香的暖流滑入喉咙,竟意外地抚平了他因能量剧烈消耗而有些焦躁的神经。
从此,台阶上总会有一杯温度刚好的暖阳花水。
墨卷依旧很少说话,训练时心无旁骛,仿佛金铃不存在。但他不再对那叮当作响的铃声和偶尔忍不住的小声惊呼表现出任何不耐。有时,他会下意识地选择一些相对安全、视野开阔的赛道进行公开训练,仿佛……是为了让某个旁观者能看得更清楚些。
这种微妙的平衡,在一个天色阴沉、似乎预示着更大风雪的下午被打破了。
金铃没有像往常一样出现在墨卷预定的训练场地。起初,墨卷并未在意,只当那小家伙终于怕冷,躲回归属季的篝火旁去了。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一种莫名的空落感逐渐在他心中弥漫开来。赛道边少了那簇跳跃的金色和叮咚的铃声,竟显得过分安静,安静到……让人有些不适应。
他结束了原定的训练内容,悬浮在半空,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归属季部落的方向。就在这时,一阵微弱得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带着惊恐的呼救声,隐隐约约从赛道下方、一个被称为“隐士峰冰洞”的废弃入口处传来。
是金铃的声音!
墨卷的心猛地一沉,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身形一闪,如同一道墨色流星,径直朝着声音的来源俯冲而下。
隐士峰冰洞入口狭窄,内部却别有洞天,但常年被冰雪覆盖,路径复杂湿滑,充满了隐藏的冰缝和脆弱的冰桥,即便是经验丰富的霞谷居民也鲜少踏入。墨卷毫不犹豫地飞入洞中,越是深入,寒气越重,洞壁上覆盖着厚厚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万年冰层。
“金铃!”他第一次喊出了那个名字,声音在空旷的冰洞中回荡,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墨……墨卷!我在这里!下面!”金铃的声音从洞穴深处传来,带着哭腔和显而易见的恐慌。
墨卷加快速度,绕过几根巨大的冰柱,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微缩。
洞穴底部是一个巨大的冰窟,中央有一片不大的、散发着氤氲热气的温泉。而金铃,正跌坐在温泉边缘,半个身子都湿透了,小小的身子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他似乎是从一处陡峭的冰壁上滑下来的,身边散落着他小背包里的零星物品。幸运的是,他看起来没有严重外伤,只是吓坏了,而且湿透的衣服在如此低温下,很快就会带走他所有的体温,极其危险。
然而,金铃的脸上除了恐惧,还有一种极度兴奋的光芒。他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指向温泉中央一块凸起的、光滑的黑色岩石。
不,那不是普通的岩石。
那块石头约莫拳头大小,通体黝黑,但内部却仿佛有熔岩在缓缓流动,散发出持续的、稳定的、令人倍感舒适的温暖。它周围的泉水温度明显更高,甚至驱散了一部分洞窟中的严寒。
正是传说中的“不灭的暖石”!
“我找到了!墨卷你看!我真的找到了!”金铃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和巨大的成就感,“我就是感觉到这里有热源……没想到,没想到真的……”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一阵更剧烈的颤抖席卷了他,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架。湿冷正在迅速消耗他本就微弱的能量。
墨卷立刻飞身而下,落在他身边,脱下自己那件厚实防风的外披,不由分说地将瑟瑟发抖的小家伙紧紧裹住。那外披上还带着墨卷清冷的气息和训练后的余温,将金铃牢牢包裹。
“胡闹!”墨卷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严厉,“知不知道这里多危险?一个人也敢闯进来!”
金铃被他吼得缩了缩脖子,但感受到包裹着自己的温暖和那严厉语气下掩盖不住的关心,委屈和害怕反而涌了上来,眼圈瞬间就红了。“我……我只是想快点找到它……部落里大家都很需要它……对不起……”
看着他这副可怜兮兮又强忍着不哭出来的样子,墨卷心头那点怒气瞬间消散无踪,只剩下一种陌生的、揪紧的感觉。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先出去再说。”
他的目光转向温泉中央的暖石。那块石头位于温泉中心,距离岸边有相当一段距离,水温极高,显然不是金铃这样怕冷又不会飞的小家伙能触及的。
墨卷展开光翼,轻松地掠过温热的水面,精准地悬停在暖石上方。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石头的表面。一股磅礴而温和的热流瞬间涌入他的掌心,与他体内清冷的能量形成了奇特的共鸣。他稍一用力,便将那块沉甸甸的、蕴含着巨大热能的石头从基座上取了下来。
他飞回岸边,将依旧温暖甚至有些烫手的暖石,递到金铃面前。
“拿好。”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动作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细心,“别再为了它,让自己陷入险境。”
金铃呆呆地看着递到眼前的、他梦寐以求的暖石,又抬头看看墨卷那张近在咫尺的、依旧没什么表情却莫名让人安心的脸。巨大的喜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又温暖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伸出依旧有些发抖的小手,小心翼翼地,像接过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一样,接过了那块暖石。
暖石入手沉甸,那稳定的热源立刻透过皮肤传递开来,驱散了他骨髓里的寒意。但他觉得,比暖石更温暖的,是此刻包裹着他的、带着墨卷气息的外披,和眼前这个人,及时伸出的手。
“谢谢你,墨卷。”他小声说,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但眼睛亮得像星辰。
墨卷没有回应,只是弯腰,将散落在地上的、属于金铃的小物件一一捡起,放回那个湿漉漉的小背包里。然后,他转过身,背对着金铃,微微蹲下身。
“上来。”他言简意赅。
金铃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脸上瞬间飞起两抹红晕。他小心翼翼地趴到墨卷宽阔而坚实的背上,一手紧紧抱着暖石,一手环住他的肩膀。
墨卷稳稳地背起他,展开光翼,化作一道墨色流光,冲出了这个寒冷与温暖并存的冰洞,将危险和黑暗甩在身后。
洞外,风雪似乎更大了。但趴在墨卷背上的金铃,却感觉前所未有的安全和温暖。他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感受着身下人平稳有力的飞行,将发烫的小脸轻轻埋在那墨色的长发间。
好像……没那么冷了。
而墨卷,感受着背后那轻飘飘的重量和透过衣料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飞行轨迹依旧稳定精准,但那双总是映照着冰雪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融化。
这一次,不再是细微的裂痕,而是如同春回大地,冰河解冻般,势不可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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