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城隍庙里,戚云怀里的妹妹渐渐醒了过来,“哥哥……”雪雪揉着惺忪的睡眼喃喃道:“我做了个好长的梦……”
戚云摸了摸妹妹的后脖颈,已经不热了,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微笑道:“梦见什么了呀?”
“梦见……咱们和廉子哥在医馆……然后……我把他那份面条给吃了~”雪雪虚弱的脸上露出了顽皮的笑容。
“你不怕他揍你呀?”戚云笑道。
“不怕……我隐约觉得……好像是在做梦……”雪雪道。
“你怎么知道是做梦?”戚云给妹妹擦了擦脸,笑道。
“因为……我吃了三个五的肉包子,哥哥都没管我……”雪雪嘿嘿笑道。
戚云泪流满面,“不愧是我妹妹,在梦里都这么能吃!”
“再睡会儿吧,天刚黑。”戚云把知世郎的药给囡囡服下,轻声说道。
“哥哥抱——”囡囡撒娇道。
戚云搂过妹妹,把囡囡的头枕在自己胸前,轻轻拍着,“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呀……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声……”
“呼……呼……”一遍还都没唱完,雪雪就睡了过去。
“好好睡吧……”戚云把囡囡轻轻放在包袱叠的枕头上。
“哥哥也该开始忙活了……”戚云打开知世郎交给他的褡裢,从里面拿出两股黑色细绳,开始按照知世郎走之前交代的方法操作着。
“前辈需要我做什么?”白日里,戚云看着樵夫打扮,刚刚给妹妹喂下药丸儿的知世郎不解道。
知世郎并未直接回答:“想必你也猜到了,此次官兵把乞丐抓到这山中废弃大营一事,与咱家有关,”知世郎回头看向城隍爷,“我这两日已经乔装在六大营里都逛了一圈儿,只是发现乞丐们被按照年龄和男女分成了六组,至于官家为何如此做事,却是丝毫没有头绪。”
“那……”戚云突然道:“您既然有如此巧妙的……的化妆本事,为啥不化妆成官兵探探底呢?”
知世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帮官兵分两波,一波看装束应该是哪个王爷府上的亲兵,另一波……应该是专门来抓咱家的,是由武林高手组成的精锐。”
“这支精锐区区数十人,彼此之间过于熟悉,伪装得再好也骗不过朝夕相处的熟人。”知世郎道:“至于那几百亲兵……”知世郎叹了口气,“这亲兵,我却无法易容。”城隍爷的塑像前,知世郎看着戚云无奈道。
“呃……”山洞内烛光前,尙识途听闻姚麒麟如此坚信知世郎无法乔装成王府亲兵,不解道:“知世郎为何不可能伪装成王府亲兵?请大人明示。”
“因为……”姚麒麟缓缓道:“这三百王府亲兵,都是哑巴。”
“这……”饶是尙识途等人刀头舔血,见多识广,此语一出也难免动容。
“秦统领跟我说——”姚麒麟继续道:“这三百亲兵都是他与戴温统领一起精挑细选,要么是天生口不能言,要么是十五岁时自愿喝下哑药,成为亲兵的。”
“正因口不能言,所以他们之间有一套自成体系的手语和暗号,十几年来都是用手语和暗号沟通,这套手语暗号……”姚麒麟笑着道:“知世郎这么几天能学会么?”
“到今天为止,我只记住了如厕,换岗,吃饭,集合这么几个手势……”知世郎无奈道。
“你说……咱家敢往里面混么?”知世郎笑着问戚云道。
“三……三百个哑巴……”戚云嘴角抽搐了两下,“我应该还没见过这么多哑巴……”
“所以……前辈您要混进哪个营?”此时戚云已经不在乎是否知道的太多了,反正已经卷了进来,多听一句少听一句没什么差别。
“不如你猜一猜。”知世郎又是玩心大起,笑问道。
“嗯——”戚云略一沉吟:“前辈您说葵字营人数最多,但全是我这么大的小叫花子,那应该不适合潜入吧?”
“不错。”知世郎笑眯眯地点头道:“而且易容成孩子需要缩骨,影响战力发挥,一旦动起手来太吃亏。”
“地字营和景字营是女乞丐。”戚云道:“前辈扮女子……”
话音未落,“怎么,女子咱家就扮不得么?”一声银铃般婉转的笑声便落入了戚云的耳朵,戚云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知世郎,万万不敢相信,这悦耳动听宛如燕子呢喃一般的声音是眼前这糙老爷们儿发出的。
“扮……扮得。”戚云咽了口唾沫,挠挠头尴尬笑道。
“不过……”知世郎轻笑道:“扮作女子应该没什么用,六大营里,这两个营几乎就没什么看管。说明官家的注意力并不在此。”
“前辈……”戚云有点欲言又止。
“怎么?想问什么?”知世郎笑道。
“您……您易容进去到底为了啥呢?要是……要是官兵是要杀了这些人,您……”戚云突然想到了司马廉,话有些说不出口,“您能救得过来吗?”
知世郎缓缓收起了笑容:“如果官家真是为了逼我现身才抓了他们,那我能救一个救一个,能救两个救两个,能救几个救几个。”他说这话的时候未见用了多大声音,却是如同金铁相击一般,在戚云的心头炸响。
“那……那前辈难道要潜入山字营?”戚云问道:“您不是说山字营最容易潜入,但是也是把守最严的一个营吗?”
“不错……”知世郎再次露出了笑脸,“所以……咱家索性不潜入了,他们既然是想要抓咱家一人,那咱家去会会他们也就是了~”
“啥?”戚云瞠目结舌道:“那……那您是去送死?”
“非也……非也……”知世郎摇着指头笑道:“若是送死,咱家哪里还需要你来帮忙?”
说罢,知世郎伸手从城隍爷坐下的窟窿里掏出了一个褡裢,“接着。”说着扔给了戚云。
“明日午时之后,你将这黑色铁球藏在我地图上标记之处。”知世郎道:“可看得懂?”
戚云凑到地图旁,认真地看着知世郎的指点之处。
“能懂。”戚云虽然没进过学堂,但是跟着司马廉学了不少常用字,这风林地景葵山和东西南北几个字儿还是认得的。
“你跑得够快么?”知世郎又问。
“还可以!”戚云看着地图自信答道:“跟我一个年纪的基本都跑不过我,比我大一点儿的也很难追上我。”
“嗯。”知世郎满意道:“那就好,切记——这六颗黑球的施放顺序——山、林、地、景、葵、风。”说着,知世郎拧开了一颗黑球,露出了里面一截奇特的盘丝引信,引信上标有精确异常的刻度,看起来似乎是用来计时的。
“三……三两三?”戚云凑到跟前,竟然发现引信上还有精巧非常的刻字,“前辈……”戚云道:“这玩意儿看着可不止三两三钱重吧?”
“这本来标的也不是重量~”知世郎笑道:“这是勒名。”
“看好这上面的盘丝引信,”知世郎一字一字认真说道:“这六个霹雳弹,你要……”
“就这么办!”姚麒麟右拳一敲桌子,震得烛光不禁一晃。“目前来看,这个方案算是最为可行的了。”
“哎……可惜……”林峯致叹道:“若是崔器兄弟还在……让他假扮诱饵,保不齐现在已经重伤知世郎了……就算不能重伤……现在也……”
“行了!”姚麒麟道:“崔器的龟息功确实了得,可你看今天知世郎救人的手段,就算崔器用龟息功骗过了知世郎,就崔器那双峨眉刺也伤不到他。”
“况且——”姚麒麟叹息道:“当日也确实是因为他的马受伤才耽误了行程。”
几位统领也只得点头。“好了,”姚麒麟道:“去布置吧,顺便通知戴大人一声。”姚麒麟攥了攥后腰的双刀,“请他助阵!”
几位统领拱手离去,只有辛文礼留了下来,“姚大人,薛大统领刚刚与知世郎交过手,眼下您又负责捉拿知世郎,薛大人这个当师兄的就没给你出出主意?”辛文礼低声问道。
姚麒麟闻言莞尔,“还得是你这心思够用,不错,师兄不但给我出了主意,还借给我一员得力干将,师兄说了,有他相助,知世郎只要敢入局,就在劫难逃。”
“哦?”辛文礼闻言好奇道:“久闻禁军之中藏龙卧虎,是哪位好手有如此本领?”
“别急,等这位找到知世郎的踪迹,我再把他介绍给你们认识。”姚麒麟微笑道。
第二天,太阳难得地照进了金陵城,照进了城隍庙,照进了六大营。
“咕咕……”司马廉捂着干瘪的肚子,看了看有点儿刺眼的太阳,“上哪找戚云去呢……”司马廉四下看了看,原来自己没跑出多远,眼前的河边就是大营。“哎?”司马廉揉揉眼睛,“我记着葵字营旁边儿没有河啊……”他努力探头看了看,只见早已褪色的门旗上写的是——林。
“好家伙……”司马廉被自己倒霉的运气给气乐了,“跑来跑去,也没跑出这大人物的手心儿哟……”司马廉摸摸鼻子,好像闻到了淡淡的烟味儿。
“做饭了?”司马廉心想:“也是,太阳都这么高了,是到了饭点儿了。”他还没琢磨完,就听见身后好像有脚步声,还没来得及回头,一双有点儿熟悉的手就从后面捂住了他的嘴,紧接着后腰就挨了一膝盖,司马廉嗯了一声就被按倒在地。
“嘘嘘嘘,”司马廉想喊喊不出来,就听见背后的人低声说道:“死妈脸是我!戚云!我撒开你,你别喊啊!”
司马廉一听是戚云,这才放下了心,点点头。“呼——”戚云刚一放开司马廉,司马廉就使劲儿喘了一口气,“你……你想捂死我啊?……你咋在这儿呢?”
戚云胸膛微微起伏着,一看就是跑了很久。“没……没空跟你解释,你先跟我来!”说罢,拉着司马廉压低身子往林字营身背后的山头上绕。
“你倒是跟我说说啊……”司马廉被戚云拽着瞎跑,一会儿左拐一会儿右拐,直到爬上了山头,“我真赶时间,一会儿我给你解释!”戚云找到了知世郎图里标记的那棵大树,也看到了知世郎说的那个大树洞。“一刻……一刻半……”戚云看了看随身带着的镂空铁桶里的盘丝计时香,此刻正好烧到“三两三”的两字上,淡淡的烟味儿不一会儿就散于无形。
“走!”戚云带着司马廉又朝着地字营的方向跑过去。“我没事儿,囡囡也没事儿,你跑出来就对了。”戚云一边拉着司马廉跑,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道。
其实戚云也没想好应不应该跟司马廉说清楚,他跟囡囡已经卷进来了,他不太想让自己的好朋友也来趟这浑水。
戚云按照知世郎划定的路线狂奔了一个晌午,还真是一路畅通无阻,倒也不是戚云多厉害,一是知世郎划定的路线相对安全,二是此刻姚麒麟正在调兵遣将,对六大营的看管疏松了很多。
“呼……呼……呼……”戚云和司马廉躺在山口旁的一处小溪边仰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流水声恰好掩盖了两人的声音。
“你……你现在能说了吧?”司马廉捧起一捧溪水扑在脸上,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
“呼……”戚云并未回答,依然喘着粗气,显然内心还在纠结着。
“赶紧的!”司马廉不耐烦地把水洒在戚云脸上,“你这一趟跑下来又记又算的,要说是研究怎么讨饭我可不信啊!”
“司马廉……”戚云看着自己的朋友,坐起身子低声道:“我摊上大事儿了,很危险,你现在啥也不知道挺好的,前面就能出山了,你快走吧。”说罢还从怀里摸出两个李子。“吃完了快走吧,离这儿越远越好。”
司马廉愣愣地接过李子,看着戚云一脸的认真,“嘁——”司马廉噗嗤一下笑了,“你别在这跟我吹牛,你一个小要饭的能摊上多大的事儿?真拿自己当书里的英雄好汉啦?别不要脸了。”
“我没跟你开玩笑!”戚云有些着急道:“真是大事儿!”
“那你说给我听听啊?”司马廉一脸不屑道:“我看你能编出什么花花来。”
“我——”戚云突然反应过来了,推了司马廉一把,“这就叫激将法是吧?你少在这跟我玩这套,你赶紧走!”说着站起身来朝山里走去。
“你给我站住!”司马廉看骗不过,也是一梗脖子道:“少他娘的在这跟老子装犊子!我司马廉是那不讲义气的主儿?你要是真遇上事儿了你就跟我说!别他妈瞒着我,今天我走了,七月半见不着你……我该不该给你烧不烧纸我都不知道!再说了,谁不是烂命一条?跟朋友耍一把大的也值了!”
说罢,司马廉把手里的两个李子使劲儿地摔在了河边的碎石上。
戚云愣了一会儿,突然笑道:“你个死妈脸,还说自己是烂命一条?你见过哪个烂命一条的叫花子往地上扔吃的?”说着弯腰捡起两个摔得稀碎的李子,把其中那个不太烂的递给司马廉,“边吃边说吧……”
小溪边,二人并排坐在了一块清凉的石头上。
“好家伙……”司马廉吃惊得眼眉一高一低,嘴角抽搐着,“这么大阵仗就为了……为了抓他一个人?”
戚云看着司马廉的表情,笑道:“我现在知道我自己刚听说这事儿的时候,脸上啥表情了。”
“那现在呢……”司马廉把李子核儿扔进小溪里,“咱俩……干啥去?”
戚云也吃完了李子,借着溪水洗了洗手,“咱先回城隍庙,晚上再听听方前辈怎么说。”
“哎——”司马廉从后面跟上戚云,“现在方前辈又不在,你咋不带着囡囡直接跑呢?”说罢一脸坏笑地看着戚云。
戚云扭头瞅了瞅司马廉,“嘁——就你廉公子讲义气是吧?就你是好人是吧?我戚云这根脊梁骨就是泥捏的呗?别瞧不起人!”
“嘁——”司马廉一扬眉毛,“跟本公子混了这么长时间,也算你小子有点长进~”
入夜,城隍庙内。
“囡囡~好点没啊?”司马廉盘坐在囡囡身边,见囡囡醒了赶紧问道。
“唔……”囡囡费了好大劲儿才把眼睛睁开一条线,“廉子哥……你咋来了?”
司马廉帮戚云扶起了囡囡,给她喂了一碗水。“我从山里跑出来的!嘿嘿,囡囡饿不饿?廉子哥给你打野鸡吃呀?”
囡囡有气无力地说道:“廉子哥……囡囡有名字了……我叫戚雪……雪花的雪~”
“戚雪……”司马廉琢磨了一下,“好名字!比戚云好听多了!”
戚云懒得理他,只顾着把几个刚熟的琵琶喂给妹妹。
“嘿嘿嘿~”雪雪高兴地笑笑,“好听吧~这是我自己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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