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鲸岛上,鸥鸟纷飞,天光云影徘徊相映。知世郎伸了个满足的懒腰从床上爬起来,四顾不见杜绯烟,理了理衣摆,补了补脸上的药粉,又摸了摸怀中的荷包,这才推门而出。
此刻的杜绯烟正在筛酒,宽敞干净的院子里杜绯烟素手不时上下摆弄,滤出酒中的梅肉与枸杞,随手抛给一旁已经有些微醺地母鸡。
知世郎从身后缓缓抱住杜绯烟的腰肢。
“醒啦?”杜绯烟手里的活计不停,微笑道:“我还以为你要睡到日上三竿呢。”
“吼吼……”知世郎轻笑道:“枕边无伴,心中不安,哪得久睡?”
“噗……”杜绯烟脸颊绯红。“贫嘴!”说着就去拧知世郎的胳膊。
“这是……酿酒新法子?”知世郎闻了闻杜绯烟拧过的衣袖,眯眼笑道:“香气似乎与寻常梅子酒不同。”
“嗯~”杜绯烟满意地点了点头,“士为知己者死,酒为知我者留~”说着靠在知世郎肩头,柔荑在知世郎鼻子前晃了晃,“能不能闻出来我的新配方呀~”
“嗯——”知世郎闭目深吸一口气:“熟青梅,梅花蜜……清水。”
“嗯嗯!”杜绯烟眼里带着开心与骄傲,“主要就是这三样啦~那还有嘞?”
知世郎索性把鼻子贴在杜绯烟的手指上,深嗅道:“梅子本当涩口,即使熟青梅也是如此,为何娘子这酒里闻不出任何酸涩呢……”
“嗯~”杜绯烟有些顽皮地挑眉笑道:“猜猜呀~为什么呢?”
“吼……”知世郎皱眉苦恼道:“莫非是用了石灰去除酸涩?……绝不可能,石灰入酒不但影响色泽,而且极难滤净,影响口感,娘子兰心蕙质,绝不会用如此得不偿失的法子。”
“嗯~”杜绯烟笑眯眯地点点头,“知我如你~我心甚慰~”
“哎……”知世郎难得一见地无奈叹气,把头一歪靠在了杜绯烟的耳边。“小生愚笨,还请娘子指点一二~”
“嘻嘻~~~”杜绯烟开心地点了一下知世郎的鼻尖,“考住你了吧~指点可以,但是有条件哟~”
“谈什么条件唷……”知世郎慵懒笑道:“娘子吩咐便是~”
“那我可说了哟~”杜绯烟眼中狡黠话中带着兴奋和期待,咬着知世郎的耳朵耳语了几句。
“呃………”知世郎听得嘴角抽搐,用一副司马廉惯常的苦闷表情看着杜绯烟。
“是你要我吩咐的嘛~”杜绯烟见知世郎如此表情,黛眉微蹙嘟嘴道:“不许反悔不许反悔不许反悔~”说着用发丝不住地扫着知世郎的鼻尖。
“唉……”知世郎眯眼笑道:“答应娘子的事小生何曾反悔~”说着握住杜绯烟一双柔荑,有些难出口地勉强说道:“就……就依娘子~”
“嗯~”杜绯烟满意地点点头,“好~一言为定哟~嘻嘻嘻~~~”
“嗯……”知世郎有气无力地趴在杜绯烟肩头,喃喃道:“小生已经承应,娘子快快解惑吧~”
“简单啦~”杜绯烟指了指桌边的一块乳白色的东西。
“嗯?”知世郎眯眼看了看,“牡蛎?煅牡蛎?”
“正是~”杜绯烟开心地点点头,“没想到吧~”
“吼吼吼……”知世郎笑道:“别出心裁,匠心独运,不愧是我家娘子~”
“嘿嘿~”杜绯烟捋捋头发笑道:“今天要教徒弟吗?小红估计正临时抱佛脚呢,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知世郎笑道:“让雪雪跟休洗红先玩儿两天,在岛上熟悉熟悉再说~”
“那今天有什么安排~”杜绯烟挽着知世郎的手缓缓道。
“嗯……”知世郎抬头看了看天气,“天朗气清,草木葳蕤,夏风阵阵,涛声隐隐,小生是否有幸邀娘子一同种花品茗?”
杜绯烟环顾一周,温婉笑道:“竹帘半挽送清风~云淡风轻绿意浓,既然郎君相邀,自不当辜负此番美景~但不知郎君想种何花草?”
“自是上品~”知世郎从怀中掏出荷包,“宝莲花灯~”
“呀!”杜绯烟惊讶里带着喜悦与娇羞,掩口道:“你还记着呢!只是当时的醉话而已嘛……”
“醉与不醉不重要~”知世郎笑道:“娘子喜欢才重要~”
“又贫嘴~”杜绯烟轻轻捶了知世郎一拳,“走吧~去听涛崖挖点儿土~”
“不急~”知世郎眯眼笑道:“今早还没画眉,有劳娘子啦~”
“好呀好呀~”杜绯烟笑着跑进屋里,不多时拿出眉笔,左手托袖右手举笔,“闭眼~”
知世郎微笑着闭上眼睛。“西风多少恨,吹皱汝双眉~嘻嘻,画好啦~”杜绯烟莞尔笑道。
“唉……”知世郎不用照镜子就叹气道:“让娘子画眉恐怕不是个好主意~”
“怎么不好嘛~”杜绯烟笑眯眯地看着知世郎脸上自己画的两条上扬的眉毛,忍笑道:“人人见了都得开口笑!多难得呀~”
“是是是……”知世郎苦笑道:“娘子喜欢便罢~”
“走吧~”杜绯烟从门口摘下竹篮,“挖土去~”
“小生效力便好~”知世郎接过杜绯烟所挎的竹篮拎在手里,杜绯烟顺势挽住了知世郎的手臂,“美人淡酒~挽臂同游——快哉~~”知世郎一个拖腔唱透了小半个长鲸岛。
“哎呀呀!”杜绯烟有些害羞地拧了拧知世郎的胳膊,“这是怕人家不知道是嘛?”
“哦吼吼~”知世郎潇洒笑道:“又有~何妨——”
“对对对不妨事不妨事~”休洗红不知何时从房后冒出头来,“神仙眷侣游岛踏青栽花品茶~可是这长鲸岛一大盛景哟~~~嘻嘻嘻……”
“哎哟……”知世郎一捂脸:“功力是退散喽~你个小丫头摸到这么近咱家都没发现~”
“那是师父心里眼里满是师娘~”休洗红嘿嘿笑道:“哪有心思防备我呀~”
“去,”知世郎笑着一挥手,“去找你陶叔叔要两个花盆儿~是要啊!不是偷!”
“得嘞~”休洗红一溜烟儿跑了出去,“奉旨要盆儿去喽~”
“早上小茴香来送饭的时候说,雪雪今天跟他们几个一起去书堂。”杜绯烟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看着跑远的休洗红说道。
“嗯,先让老孟教两天。”知世郎点头道:“要不心法秘籍也学不来。”
“中午老姜说给你炖鸡汤~”听涛崖上海风阵阵,杜绯烟一边挖土一边跟知世郎说道。
“可否小酌一杯~”知世郎像个踩坏了花圃的小猫一般可怜道。
“可以~但是只能喝地黄酒~”杜绯烟笑道:“你喝鸡汤我吃鸡~嘿嘿!”
“呼——”知世郎站起身来眺望远处海天一线,“快刀烈马,诗酒年华,海阔天高,四海为家……人生百味咱家有幸尝过太半,可谓不曾轻掷了光阴——呐~”
“那郎君觉得哪种人生最为快意呀~”杜绯烟笑道。
“哎——”知世郎爽朗笑道:“刀光剑影断恩仇是为快意,诗酒傍身花为媒也是快意,孤舟垂钓看晚霞亦是快意,只要与娘子相伴,风雨共担,每日放羊牧马都是快意~”
“贫嘴贫嘴贫嘴~”杜绯烟红着脸笑道:“有你在,小红这知嘴郎算是没戏啦!”
“那小生这就走?”知世郎弯腰笑眯眯道。
“你敢~”杜绯烟说着把竹篮套在知世郎胳膊上,“华姐姐都说啦~你这次没个三年五载是上不了岸喽~给我老老实实伺候着~”
“小生从命~”知世郎嘴上苦笑眼角却笑得弯弯。
“嗯~”杜绯烟故意板着脸笑道:“这才像话嘛~走~扶我回去~”说着伸出左手。
知世郎笑眯眯地赶紧接住,“娘子慢行~”
“噗——”杜绯烟实在憋不住笑了个花枝乱颤:“不行不行,我来不了这个~宫里娘娘的架子我看着都想吐,自己做出来更受不了。”
“吼吼吼~”知世郎笑得两眼弯弯,“在小生这里本就说一不二,何必学宫里的娘娘摆架子立威~”
“走啦走啦~”杜绯烟挽起知世郎的胳膊,“回去种花花~喝茶茶~”
“吼吼吼——”知世郎信口唱道:“种花花~喝茶茶~别人取笑全由他~”
“哼!”杜绯烟快速地扫了一眼四下无人,突然褪掉知世郎的袖子樱桃小口咬了知世郎一下。
“嗷——”知世郎夸张地叫了一声:“娘子~若是馋肉了我去求那姜羽骢便可,为何作出如此亲痛仇快之事——”说罢噘嘴吹了吹胳膊上的小红印儿。
“让你乱唱~”杜绯烟吐了吐舌头:“再乱唱还咬你!”
“不~不~不~不敢辽~~”知世郎此时如同一只被捏住了后颈的小花猫,怯怯地低吟道。
“嗯~”杜绯烟满意地伸手抚了抚知世郎的头发,“乖~走,下山山~”
知世郎和杜绯烟缓步下山而去,戚云司马廉等人则是已经在一处山坳里休整了。
“不错!”唐碧满意道:“这才日中不到,就走了大半路程了,好好歇会儿吧!”
“接着!”戚云说着把水筒扔给三岔口,“灌满啦,喝吧!”
“谢啦云子!”三岔口拧开盖子喝了一大口,“这说书是真费水!”
“我这也有!”白锅盔扔给三岔口一个旧水囊:“随便喝~”
“我有果子!”猴儿郭扔过两个沙果,“甜的!”
“我……我滴天……”三岔口看着自己面前越多越高的东西,“我这……头一回靠说书……吃饱喝足呀……”
“嗨……”司马廉笑道:“要不是那几个老家伙怕你抢他们饭碗,能每次你一去听书就把你撵走嘛?还不是怕你都学会了他们得饿死?”
“给——”王二狗笑着递给三岔口一片儿锅巴,“早上做糊的粘锅底子了,吃吧!”
“哎!”三岔口小心接过生怕弄掉一点儿米粒儿,“嗯——香!又酥又脆!”三岔口笑道。
“吃饱了下午再来一段儿哈!”王二狗笑道:“下午这路走快走慢,就看你一张嘴了啊。”
“还来呀?”三岔口瞪眼道,眼神里有疲惫更有兴奋。
“哎——”王二狗拍拍三岔口肩膀:“能耐越大这担子也越重嘛!看你的了!”
“……好!”三岔口狠咬了一口锅巴,“今天豁出去了!说个痛快!”
唐碧抬起头看了看天,“差不多了,出发!”
“是——”六百多人齐声应答,队伍再次绵延前进。
“红尘破浪两茫茫,忍辱柔和是妙方。从来硬弩弦先断,自古钢刀口易伤。人为贪财身先丧,鸟为夺食命早亡。任你奸猾多取巧,难免黄焦土内藏——”
“书接上文!”三岔口中气十足嗓音脆亮,一股子精气神哪里看得出叫花子的样子。
“好——————”众人一见又有书听不由得精神一振!
“话说这烈酒横刀客——大侠尹三江,自从随军平定侯景之乱后,在定州刺史杜龛杜大人的举荐之下加入禁军,深得圣上信赖,不日便升为禁军大统领!”
“流云,摘星二榜不约而同地把这位武道新星评定为天下第三高手,一时之间不管是江湖还是庙堂,尹三江都可谓风头无两呀。”
“可是不知什么原因,尹三江数年后突然辞官了,至于他为什么辞官,这江湖上是众说纷纭呐。”
“有人说是尹三江任职期间疏于防范,致使宫中进了大盗,陛下震怒,却念在尹三江昔日功绩所以不予处罚,只是令他辞官而已。”
“也有人说是尹三江御下不严,致使手下侍卫与宫女私通,陛下震怒,尹三江引咎辞职。”
“还有人说尹三江所练刀法奇绝诡异,需要定期以血养刀、以命饲刀才能压制刀气,否则就会被刀气反噬……”
“凡此种种是五花八门不一而足啊!尹三江卸职的原因不得而知,但是有一件事却是确定的,就是他卸任之后的第二天,就到金陵第一酒楼长庆阁一口气喝了二十七坛酒!酒坛子摞了足足三层楼高!”
“呵呵呵……”尙识途笑道:“这就叫以讹传讹,明明是二十七种,到他嘴里就成了二十七坛了,以后没准儿得说成二十七缸……”
“而第三天……”三岔口故意拖着长音儿道:“尹三江就做下了那桩轰动江湖的大事!”
“马踏长江两岸……”尙识途随着三岔口轻声道:“刀劈三贼六将,携酒入高楼,长刀落人头——一天之内连斩十二连环坞七十三名好手的天街——血案!”
“彼时的十二连环坞那可是我南朝江湖第一大帮啊,全国各地设有分舵十二座,靠着长江和各地港口的水陆交通,十二连环坞的买卖不计其数!什么漕运,走镖,客栈……这一年下来挣的钱。据说能有朝廷税收的十分之一!不过这十二连环坞虽然富得流油,江湖上名声却是好的很,不为别的,就因为时任总舵主——明刀仁剑沈明仁雄才大略乐善好施!”
“这沈总舵主孤儿出身,自幼被老舵主狂刀霸剑沈北傲收养,学成一身刀剑绝学呀,后来老舵主沈北傲被仇家暗算身死之后,沈明仁几乎是在所有分舵主的共同拥戴之下继任总舵主之位,真可谓是众望所归!”
“这沈明仁舵主继任之后,出资在各处修建育婴堂和善堂,收养孤儿扶助弱小,不少江湖人士都受过沈舵主的恩惠,几年下来,这十二连环坞在他的治下是蒸蒸日上,他本人的名头也是水涨船高,隐隐间有江湖领袖之相。”
“正因如此,这十二连环坞的总舵才能设在天子脚下的天街通化坊!据说当年城防营巡街,京兆府捕快抓人都得绕着通化坊走,可见这连环坞势力之大呀。”
“这倒是真的。”尙识途笑道:“十二连环坞朝中有人,寻常衙门根本碰都不敢碰。”
“这你也知道?”萧叶笑道:“那尹前辈为什么要杀进这连环坞总舵?”
“你往后听呗~”尙识途笑道:“这小子讲到目前为止,还没什么大毛病。”
“不光如此啊,这十二连环坞自沈明仁舵主上任之后是招贤纳士,网罗了不少江湖上的英雄好汉!当年摘星榜上排名前五十的,就有十九人加入了连环坞,再加上这明刀仁剑,排名第四的沈舵主,看架势再有几年,这连环坞可就要一统江湖了!”
“可就是这样的连环坞,就是这样的矗立于天街之上,高手如云的连环坞总舵,尹三江大侠就敢一人一刀一坛酒是杀入——其中!”
“这说的不对了。”尙识途微笑道:“尹前辈是从丰乐坊开杀的。”
喜欢铃中记:太建北伐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铃中记:太建北伐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