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溪离开,兰京等人立刻换上了一副轻松的笑脸齐齐看向惊蛰,“告诉陈叔陵,”兰京玩味地笑道:“他玩儿的这手很漂亮,我很喜欢,若有机会,我亲手做上一道鹌鹑茄子请他品尝。”
“……”惊蛰一声不吭,重重地咽了下口水,他现在确定兰京的司闻曹暂时不会拆穿他的身份,索性也就不害怕了,“鹌鹑茄子是各位的一个暗号吧?”惊蛰眯眼笑道。
“不错~”阿泰抱着肩膀笑道:“知道这个暗号的都死了,包括当年的齐王——大将军高澄。”阿泰拍了拍惊蛰的肩膀,“不过,你是个例外,你可是唯一一个知道了这个暗号,还能活过一刻钟的。”
“那我还真是荣幸。”惊蛰冷哼一声笑道:“兰大人还有别的事么?没有的话,我可就要找我们姜军头去了。”
“没了,请吧~”兰京主动替惊蛰拉开了门帘,惊蛰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就往外走。
惊蛰走后,兰京与阿泰四人全都低声笑了起来。
“咱们跟南陈打仗,这北周还派骁骑卫来看乐子,却不成想,让咱们发现这么大一个乐子。”契黎贺笑得辫子乱颤。
“是啊是啊,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以后谁看谁的乐子还不一定呢。”阿泰笑道。
“不过这南陈竟然能把人送进骁骑卫里,说实话,我还真有些佩服他们。”柳金庭淡淡笑道。
“你们笑什么呢?”阿改送走了姜云溪,回来就见着几人笑得很开心,不由得问道。
“笑你呢。”契黎贺挑眉笑道。
“笑我?”阿改不解。
“刚才那个道人剑的事,一会儿让阿泰给你讲吧,老柳老契,随我去见尉破胡大帅。”兰京道。
“怎么样?没难为你吧?”营门口的姜云溪终于等到了道人剑走出营门,看着自己的手下一脸的生无可恋,不由得低声问道。
“没有……”惊蛰此刻才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由衷地长长出了一口气,顺势伸手攀住了姜云溪的脖子,挂在了他身上。
“没事了,没事了。”姜云溪一边安慰一边问道:“你是怎么被他们擒住的?”
“我易容成了阿改,想混进司闻曹的这个机要营刺探一下,结果被识破了,挨了好一顿揍。”道人剑有气无力地喃喃道:“福生无量天尊,幸亏道祖保佑啊……”
“你这胆子也太大了!”姜云溪皱眉责备道:“咋就不知道惜命呢。”
“……”惊蛰还真没想到,姜云溪责备自己的原因不是被识破,而是……不惜命。
“下次可得好好盘算盘算,虽说是为国效力,那命都没了拿啥效力?”姜云溪此刻突然像个种地的老汉,在责备自己莽撞的侄子给庄稼浇多了水。
“我……我明白了。”道人剑有点儿心不在焉地答道,“对了,刚才听您说起陈叔陵,好像我们骁骑卫对此人颇为了解,您在兰京面前不会交了全底吧?还有啥没给兰京说的,跟我说说可行?”
“行。”姜云溪与道人剑已经走进了密林之中,“陈叔陵是除了太子陈叔宝之外,最为得宠的皇子,本身也是颇有才能,但是在南陈的名声却不怎么好,或者说——很差。”
“这是为何?”道人剑问道。
“因为偷坟掘墓。”姜云溪有些怪异地笑道。
“啊?”道人剑不解道:“他堂堂皇子,怎么会做这种事儿?”
“不知道,”姜云溪笑道:“但是从他表现出的性情来看,好像挖坟取宝是他的独特癖好一般。”
“这是什么奇怪癖好?”道人剑吸了口气,念了句“无量天尊。”
“皇亲贵胄,世家子弟的癖好多了去了,远的有西晋时候的五石散,近的有北齐皇帝给动物封爵,还有那不知啥时候开始的龙阳之好,哪个不是让人大开眼界?挖坟取宝跟这些相比,倒显得不那么奇怪了。”姜云溪一脸司空见惯的样子,笑道。
“……”道人剑深吸了口气,“说的也是。”
“你可亲眼见到了陈叔陵?”姜云溪问道。
“见到了,离得还不算远。”道人剑这个回答倒是实话实说。
“那可看见了他手里那根短棍?”姜云溪把最后几个字说得很慢,故意引道人剑好奇。
“看见了,我当时就觉得奇怪,材质好像非金非木,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当武器不够锋利,当文玩又显得有点儿大,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道人剑问道。
“你可知道东晋名臣谢安谢东山?”姜云溪问道。
“这怎会不知?”道人剑道:“谢太傅能文能武,当年淝水之战仅凭八万北府兵,就杀败了苻坚的百万大军,若不是这位谢太傅,南朝早就不存在了,可是这谢太傅跟陈叔陵的短棍有什么关系?”
“这陈叔陵手中的短棍,”姜云溪一字字道:“就是谢安谢太傅遗骸中的……一根大腿骨。”
“嘶……”道人剑闻言咧嘴道:“这也……这也太……”
“太瘆人了是不是?”姜云溪笑道:“但是……你不觉得陈叔陵这样的行为,有些太过刻意张扬了么?”
“什……什么意思?”道人剑问道。
“每天拿着一根腿骨在人前晃荡,偏爱偷坟掘墓,而且这么有伤颜面的事,他还偏偏要干得大张旗鼓……就算他深得他父皇宠幸,这么做是不是也有点儿太肆无忌惮了?名声这东西对他来说,就这么不重要么?”姜云溪笑着问道。
“您是说……他是故意让人们以为他这个人冷酷可怖,要的就是这么个恶名?”道人剑问道。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姜云溪低声道:“可是这场南陈的北伐之战打到这个份儿上,我又觉得,他挖坟这件事好像没这么简单。”
姜云溪停下脚步,低声道:“你想想看,这陈叔陵想让人们怕他有很多办法,为什么非要挖坟呢?古往今来挖坟是为了什么?”
“钱啊,刚才我就想问,但是他一个皇子为啥会缺钱?”道人剑道。
“不错,就是钱。”姜云溪道:“陈叔陵挖了很多贵族大墓,除了换来一身恶名之外,钱去哪了?”
“去……去哪了?”道人剑问道。
“你实话实说,南陈军队与我大周军队比起来,谁更精锐?”姜云溪不答反问道。
“这……”道人剑思索道:“我觉得南陈军队从兵员上来说,江南水乡的子弟还是比我们北方人略逊一筹的,但是这次北伐的南陈军队装备很是精良,披甲率非常高,训练有素,士气也很高涨。”
“不错。”姜云溪道:“那为什么南陈大军会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士气高昂呢?”
“军饷充足呗。”道人剑说完,好像明白了姜云溪的意思,“您是说……陈叔陵盗墓弄来的钱财,都变成了南陈北伐的军饷?”
“不错,我是这么猜的。”姜云溪笑道:“你想想看,就算江南本就富庶,就算当今南陈皇帝雄才大略,但是别忘了,侯景之乱当年可是席卷江南数年,长江南北烽火连天尸横遍野,金陵城更是在战乱之中几乎杀得十室九空,侯景之乱这才过去多少年?南陈哪来的钱财组织得如此雄壮的北伐大军?”
“哦……”道人剑有些恍然。
“所以我现在觉得,陈叔陵只是南陈皇帝干脏活儿的时候戴的那双手套,骂名让陈叔陵来扛着,实惠全都是皇帝的。”姜云溪感叹道:“说白了,他一个堂堂皇子,干的活儿其实跟咱们差不多。我估计也正因如此,赤羽营才会划归他的麾下。”
“哎……那不对啊。”道人剑突然问道:“这种脏活儿有得是人做,怎么南陈皇帝就舍得让自己宠爱的皇子来干?陈叔陵身份如此高贵,怎么就愿意担这骂名呢?”
“你如果见过陈叔陵小时候,自然就明白了。”姜云溪感慨道。
“您这话说的……您见过陈叔陵小时候啊?”道人剑笑道。
“我还真见过。”姜云溪叹了口气,淡淡道:“当年骁骑卫也是刚刚成立,我是第一批的旗官,有一次随杨坚大人去长安城校事府,与一位贵人密谋大事,我就是那次见到了陈叔宝,陈叔陵,还有当今的南陈皇帝陈顼。”
“长安城?”道人剑奇怪道:“南陈皇室怎么会在我大周的国都?”
“当年南北互相攻伐,乱的很,那时候南陈开国皇帝陈霸先尚未登基,陈顼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贵族,待在江陵,后来江陵被攻破,陈顼与他的几个儿女就被抓到了长安城做人质,我记得他们在长安城一待就是七年。”姜云溪道。
“哦……原来如此。”道人剑道:“哎?儿女?刚才您只说了陈叔宝陈叔陵啊,陈顼还有女儿也被抓来做人质么?”
“这……”姜云溪面露愧色,“有……有一个女儿。”
“您怎么了?”漆黑的林中,道人剑看不清姜云溪的表情,只是觉得他的声音不太对。
“呵呵……”姜云溪感慨一声,没头没脑地说道:“用老牛鼻子的话说,这就是我们得背一辈子的业债,也不知道今年的中元节,老牛鼻子有没有给小姑娘烧纸。”
“啥?”惊蛰听得云里雾里,但是他可记得陈叔陵拜托他查的事情——琳郡主。“您能说明白点儿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嗨……”姜云溪感慨一声,轻声道:“听我慢慢道来——当年我们叱奴组随杨坚大人,到长安城校事府与一位贵人密会,却不料被一个小姑娘撞见,杨坚大人与那位贵人都露了相,我们只好抓住这个小姑娘,一问之下,这小姑娘原来是陈顼的小女儿,陈叔陵的亲妹妹——陈琳琳。”
“琳郡主!”惊蛰心中暗惊道。
“但是杨坚大人与那位贵人所谋之事太过重大,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所以最后杨坚大人还是下令——灭口。”
姜云溪深深地叹了口气,继续道:“没办法,杨坚大人下令,我们只能照办,最后是我亲自动的手,把……把小姑娘扔进了河里活活溺死,伪装成是她自己失足落水而亡……由高宾大人将尸体送去了陈顼处。”
“原来……如此……”惊蛰意味深长地沉吟道。
“我至今都忘不了小姑娘在水里拼命挣扎的模样,也忘不了陈叔陵看见自己妹妹尸体时,那发疯一样的嘶吼。”姜云溪难掩愧疚轻轻道:“陈叔陵从小就与众不同,一般孩子看见尸体都会吓哭,就跟他哥哥陈叔宝一样,扑进他爹怀里只是嚷嚷着要回家,陈叔陵则是像一只发疯的豺狼,我甚至觉得,如果没人拉着他的话,他一定会当场把高宾大人给撕碎。”
“也正是因为琳郡主的死,被南陈那边抓住了口实,要求我们释放人质,咱们大周理亏,所以最后南陈用一个鲁山郡换回了陈顼父子三人。若非如此,没准儿他们父子仨到现在都还在长安城扣着呢,更别提在金陵城当皇帝当太子了。”姜云溪道。
“……”惊蛰认认真真把每一个字都记在了心里,但是整件事听下来他有两个疑问。
“大人,我不太明白,”道人剑问道:“按理说校事府戒备森严,杨坚大人与贵人在校事府会面,有如此大事更是应该加强戒备才对,怎么会让一个小姑娘混进去,还撞见杨坚大人呢?”
喜欢铃中记:太建北伐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铃中记:太建北伐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