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萧叶也不着急，四平八稳地打开文书，认真地清着嗓子。
“快点儿念吧萧大人，一会儿天都要黑啦……”三岔口像个苍蝇似的急不可耐地搓着手，一百双眼睛期待地看向萧叶。
“急什么？”萧叶板着脸道：“功劳还能跑了不成？”他这么一整可算是吊足了众人胃口，有些心急的比如吕方休和宋凡，都快从木桩上站起来了自己都不知道。
“出身寒微，并非耻辱；功名自取，方为丈夫。搬粮运药，力竭不曾言苦；救死扶伤，人微功劳不轻。现赏每人随身匕首一把，钱三十文。特许明日入秦州城采买。心怀忠义，必成大器。望尔等勉之！”萧叶郑重读道。
这几句叙功词着实说到了小子们心里，不少人听到“功名自取，方为丈夫”之时都忍不住热血沸腾。况且不止是话说得漂亮，赏赐也颇为用心。
“给匕首啊！还赏钱！三十文呢！”
“明天进城买点儿啥好呢你说！”
小子们听完了赏赐简直是喜出望外，萧叶读完不少人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咳咳！”王二狗第一个站起身，郑重施礼道：“谢殿下！谢大人！”
“谢殿下！谢大人！”众人反应过来赶紧起身施礼道谢。
“嗯。”萧叶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挥手示意郑文镜将装着匕首和赏钱的大车拉过来，立即有十个赤羽好手放下碗筷将赏赐给小子们分发下去。
“这匕首也太漂亮了吧！”胡岩双手摩挲着匕首的木鞘兴奋道。
与三十文钱相比，大部分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匕首之上，一时间大营里寒光闪烁。
“咳咳……”萧叶又假模假式地咳嗽了两声，众人赶紧安静下来。
“表现优异者特赏如下——胡岩：任劳任怨，照顾伤兵颇受好评；伍牧：颇通笔墨，辅助药师抓药毫无差错；孙可……
……以上十八人特赐腰带一条，另加赏钱三十文。”萧叶念道。
“以上十八人起立！”郑文镜道。
胡岩伍牧孙可等十八人闻言立即站起身来，激动地看向送来赏赐的赤羽营好手。
“好家伙！这腰带竟然是牛皮的！”司马廉瞪眼看着伍牧双手接过的腰带，“带扣还是铜的！这也太漂亮了！”
“咳咳咳……”萧叶又摇头晃脑地咳嗽了起来。
“还有啊？”司马廉小声对戚云道：“萧大人又咳嗽上了嘿！”
“听见啦。”戚云笑道：“不知道这回是啥说法。”
“戚云，司马廉，王二狗，三岔口，吕方休出列。”萧叶高声道。
“在！”五人赶紧站起来施礼。
“众志成城，蚍蜉亦能撼树；同去同归，情义可值千金。尔等五人手无寸铁却能生擒敌骑兵小校，此功劳当按军前斩敌封赏：特赐尔等五人护臂一副，钱百文。”
“谢殿下！谢大人！”司马廉吕方休五人激动得无以复加，三岔口哆嗦着双手接过护臂和赏钱，王二狗则是迫不及待地直接把护臂套在了胳膊上，“哎？还挺合适！我还以为会大一圈儿呢！”
“废话。”郑文镜笑道：“这是我亲手给你们改的，咋会不合适？瞧不起我这手艺啊？”
“多谢郑大人！”吕方休三岔口等人咧嘴笑着道谢。
“你俩等会儿。”萧叶叫住了刚要回到座位上的戚云和司马廉。
“萧大人有啥吩咐啊？”司马廉嘿嘿笑着。
“咳咳咳咳……”萧叶又故意清了清嗓子。
“还有？”王二狗等人好奇，谁这么厉害，立了比他们五个生擒敌兵还大的功劳啊？
“心细如发，一语便见端倪；临危不乱，河畔巧擒内奸。特赐戚云抹额一条，钱五十文。”萧叶一本正经道。
“谢殿下！谢大人！”戚云恍然，原来是上次抓内奸的事儿。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弹弓之技，并非末术。特赐司马廉抹额一条，钱二百文。”司马廉的叙功词比较含糊，听得众人有些发懵，但是二百文的赏钱却足见司马廉此次功劳的分量，可无论是戚云还是司马廉，都不知道他俩这额外的赏赐，其实都与同一个人有关。
“二……二百文？！”司马廉下巴差点儿掉地上，在座的小子们更是大吃一惊。
“怎么？不想要啊？”萧叶挑眉笑道。
“想想想要。”司马廉结巴道。
“那还不谢恩？”萧叶板着脸道。
“谢殿下，谢大人！”司马廉接过沉甸甸的赏赐，喃喃道：“我这功劳这么大么？”
萧叶突然伏下身子，把脑袋架在了司马廉的肩膀上，神秘兮兮地低声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这次的功劳可能比我和姚大人的功劳加一起都大，所以，这二百文你拿着一点儿问题都没有，放心花！”说罢拍拍司马廉的肩膀。
“哎呀呀这钱是真不少呀。”戚云斜着眼抹了一下鼻子笑道：“廉公子发达了，不会不认识小的我了吧？”
“滚滚滚！”司马廉拧着眉毛笑道：“少来这套！想诓我钱门儿都没有。再说了，你得的钱也不少吧？”
“咳咳咳咳咳……”萧叶突然又咳嗽了几声。
“啊？还有啊？”司马廉低声道：“还有功劳更大的啊？那……难不成咱们之中有人把北齐皇帝的胡子薅秃了？”
“你快拉倒吧。”戚云笑着撞了一下司马廉，“北齐皇城门朝哪儿开咱都不知道呢，上哪薅皇帝胡子去？”
众人屏气凝神期待着萧叶能念出自己的名字，却不料萧叶噗嗤一笑，挥手道：“看我干啥？我是真咳嗽，不是有话说！开宴开宴！撒开欢儿吃去吧！”
“嗨……哈哈哈哈哈哈哈……”众人大笑，有些恋恋不舍地收起赏赐，抓起烧肉生菜大快朵颐起来。
“二狗哥二狗哥，快给我倒上！”三岔口端着酒碗跟王二狗说道。
“咱是不是应该敬各位大人一碗酒啊？”王二狗抱着酒坛迟疑道。
“对对对，应该应该！”三岔口兴奋道：“二狗哥你喊一声吧，咱共同敬各位大人一碗酒！”
“好！”王二狗慨然应允，立即咳嗽两声，“兄弟们，咱共同举杯，敬各位大人们一碗好不好啊？”
“好——！”王二狗这人讲义气，爱帮忙又有担当，不管谁都愿意叫一声二狗哥，在这一百人里颇有些面子，此时王二狗唱酒自然一呼百应。
“哟呵……”姚麒麟等人见状也是欣慰地一笑，端起酒碗遥遥示意。
“就这么干喝啊？王二狗，你这酒敬得可有说法？”谢汝锠笑道。
“嘿嘿……”王二狗大大方方地一笑，“俺不会说话，借殿下叙功词里的一句：出身寒微，并非耻辱！功名自取，方为丈夫！我等谢诸位大人传授本领，教导做人！”
“谢诸位大人！”一百个小子端着酒碗恭敬施礼。
“好！这酒能喝。”姚麒麟朗声笑道：“来，共饮！”
酒入喉，带着温热与香醇，淡淡的辛辣直入肺腑，头次饮酒的小常州呛得吭吭直咳，周翔赶紧给他拍后背。
“好了！你们随便吃喝！不必拘谨！”姚麒麟笑道。
“是！”小子们笑道。
“哎呀妈呀这也太香了！”三岔口用烙饼卷着生菜叶和烧肉狠狠咬了一大口，面香肉香菜叶的清香恨不得把他香一个跟头。
“别光顾着吃！跟你二狗哥我喝一碗！”王二狗笑道。
“来来来二狗哥我给你满上！”三岔口搬过酒坛给王二狗倒了满满一碗。
“来兄弟，干一个！”司马廉搂着戚云的脖子笑道。
“干！”戚云拿着酒碗跟司马廉轻轻一碰，仰脖一饮而尽。
“这……这酒喝着还挺甜……”顾山喝得太快，此时舌头都有点儿打卷了。
跟学武功比起来，学喝酒可是简单得多，虽然大部分小子是第一次喝酒，但是几口下肚就开始学着赤羽营的好手们划起了拳，劝起了酒。
此时夕阳已经挂在了西边的梢头，整条涂水都被映得金光粼粼，宛如一条揉碎了的金箔撒在了大地上。郑文镜趁着还有天光，在大营里生起了十几堆篝火，再把刚刚腌好的一百多条新鲜河鱼分给众人。
“烤熟了再吃哈！否则闹肚子可别怨我！”郑文镜笑道。
“文镜，别忙活了，歇会儿吧。”姚麒麟招呼道：“今天你负责照看苗子也有功劳，殿下特擢你从七品上，赏银三十两，升小旗官！”
“多谢殿下！多谢姚大人！”郑文镜笑道。
“谢我还不过来陪我喝一碗呀？”姚麒麟笑道。
“哎！”郑文镜来到姚麒麟等人的桌前，跟姚麒麟碰了一碗。
“哎姚大人，”萧叶手上烤着鱼，扭头坏笑道：“叙功词上咋没有您的安排啊？要是殿下把您给忘了我们可不干呐！”
“哎对对对！”林峯致笑道：“殿下给您啥赏赐了，跟哥几个说说啊姚大人。”
“行。”姚麒麟笑着瞪了萧叶一眼，从怀里抽出叙功文书，还不等打开就被萧叶一把抢了过去。
“你小子小心点儿！别把文书弄坏了。”姚麒麟无奈道。
“哎呀放心吧！”萧叶大马金刀地往那一坐，展开文书，悠悠念道：“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画策于帷幄之内，敌酋丧胆；决机于两阵之间，赤羽扬名。现擢姚麒麟为王府典军校尉，正五品上，另赏银二百两，锦缎五匹，赤羽营校尉原职如故！”
听完叙功词，辛文礼尚识途等人都在心中赞一声公道，“我看除了各位将军之外，就数咱姚大人此次功劳最大了吧？”唐碧笑道。
“哎——”姚麒麟挥手道：“你忘了惊蛰兄弟不成？”
“哟！是是是。”唐碧一拍脑门，点头道：“确实啊，惊蛰兄弟功莫大焉。”
唐碧与姚麒麟谈论之际，萧叶却还在摆弄着叙功文书，“哎呀呀……”萧叶咂摸着嘴，“殿下这叙功词写得好呀……”
唐碧凑过身来，眯眼笑道：“你那是在看姚大人的叙功词么？你那眼神儿不全在你自己那两句叙功词上么？看不够是咋的？要不老哥哥帮你把‘勇武更胜先人’纹脸上得了呗？”
“哈哈哈哈哈哈哈……”尚识途辛文礼等人笑得直不起腰。
萧叶被唐碧说破不禁大脸一红，“你……你咋知道的？”
“哎呦呦还我咋知道的。”唐碧撇嘴笑道：“就你那点儿心眼子能糊弄得了谁啊？姚大人不说破那是给你面子！”
“那……那你咋不给我面子？”萧叶眯着眼反咬一口道。
“格老子，我给你面子？凭啥啊？”唐碧眉飞色舞地说起了蜀中方言，嘿嘿笑道：“你又不是我干儿子！”
“我……”萧叶被唐碧怼得哑口无言，正不知道怎么化解尴尬的时候，伍牧端着一碗酒走到他们这一桌前，郑重道：“辛大人，我想敬您一碗酒。”
“好。”辛文礼面露微笑，端起酒碗跟伍牧碰了一下，刚要喝却被萧叶拦下，“干喝没意思啊，得有个说法！伍牧啊，你为何要敬辛大人酒啊？”借着这个由头萧叶赶紧转移话题。
伍牧闻言一笑，眼中是清澈见底的真诚与感激，“如果没有辛大人那时候为我治伤，恐怕我根本就没有机会留在这儿，也没有机会在军中效力，更没机会交下这些好朋友了，自然要敬辛大人一碗酒才是！”
“好！”辛文礼笑了笑，“酒桌无大小，我干了，你也得一饮而尽哈！”
“嗯！”伍牧点头，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行了行了，去吧！吃喝尽兴。”辛文礼道。
伍牧恭敬地给辛文礼众人行礼，转身离去。
“还是老辛有眼光啊，”萧叶凑上近前笑道：“这伍牧可真算得上是有情有义啊……”
“你的眼光也不赖啊。”辛文礼笑道：“听老唐说，戚云司马廉那俩小子立的功可都不小啊。”
“那有啥用？”萧叶翻了翻白眼儿，有些嫉妒地撇嘴道：“也不说来给我敬碗酒！”
“怎么没来？你看那不是来了么？”尚识途一边吃着油炸花生米一边笑道。
“嗯？”萧叶扭头一看，还真看见戚云司马廉一人端着一碗酒往这边走来了，萧叶赶紧放下二郎腿，大马金刀地往那儿一坐，还假模假式地故意背过身去。
“嘁……”林峯致嚼着烧肉笑道：“萧叶这小子玩儿心又上来了。”
“呃……”戚云司马廉打老远就看见萧叶玩儿这么一出，也忍不住偷着乐，但是萧叶这面子也没法不给，二人走到萧叶背后，恭敬道：“戚云司马廉给萧大人敬酒！”
“因何故敬酒啊？”萧叶也不回头，就这么背对着两人阴阳怪气地哼哼着，林峯致谢汝锠尚识途唐碧四人则拿萧叶的表情当下酒菜下酒。
“噗……咳咳……”戚云忍着笑意道：“感谢萧大人教导，否则我们也抓不住敌军骑将。”
“哦？呵呵呵……”萧叶假笑道：“你们擒拿敌将与本大人何干？”
“多亏了大人传授的练功法，我才能一棍子捅进敌将的伤口。”戚云实话实说道。
“嗯……”萧叶还假装捋了捋胡子，“如此说来我也不算平白受了这碗酒。”说罢转过身来端着架子跟戚云碰了一下，“你干了，我随意。”
“噗……”戚云闻言差点儿把酒洒出来，只得忍笑道：“小的干了！大人随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唐碧笑得鼻子都歪歪了，“你小子还真给他面子啊。”
戚云喝完酒，使劲抿着嘴唇，唯恐绷不住脸上的笑意，“萧大人，小的告退！”
“去吧～”萧叶飘着嗓子道，那语气像极了宫里的太监。
戚云转过身就走，笑得肩膀上下直抖。
“司马廉，你为何给本官敬酒啊？”萧叶明显还没玩儿够，装腔作势地问道。
“啊？我……”司马廉心中暗骂戚云不仗义，竟然扔下自己先跑！“我……若，若没有萧大人提携，我也得不到这么好的弹弓，抓敌人的时候也就出不上力了！”司马廉情急之下说道。
“嗯……”萧叶闭着眼摇头晃脑，“也算个说法，行吧，勉为其难跟你饮上一碗～你干了，我随意。”
“我干我干！”司马廉如蒙大赦，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喝完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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