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一叹,手指在桌面上划了个“安”字。
香气一点点起。
千里之外。
京郊的驿道上,夜色微亮。
雨刚停,路面反着光。
马车的帘子半掀,周临安靠着车壁,手里那封信被他摩挲得起了褶。
“嫂嫂,我要来看你。”
他喃喃念着,目光一点点变亮。
风吹进车里,带着潮湿的桂香。
他仿佛看见前方有光,有火,有那个人的影子。
京中。
太子立在御花园的假山后。
那一夜的风太静,香气几乎凝着。
他低头,指间的茶凉了。
“安人……”
他轻声唤了一句,眼神深得看不出情绪。
“火若再旺,连我也要被烧了。”
翌日早朝,传旨:
“孟氏暂理圣膳,兼管内膳香房。”
春寒还没散尽,风里全是潮气。
宫墙外的柳枝都被吹歪了,细细的,像谁的心思。
孟鸢早早起了。
磨豆、滤浆、添柴——这些动作她闭着眼都能做。
可今早的火,总觉得不听话。
明明刚才还旺,这会儿又忽地暗了。
她蹲下去添柴,火光反照在她的眼底。
“怎么回事呢……”
她自言自语着,拿扇子扇火。
火苗“呼”地一声亮了,她心头那点闷气也跟着散开。
“娘子,这火旺了!”灰衣内侍探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嗯,旺就好。”
她抬头,也笑了一下。
可笑着笑着,心里又有点空。
也许是春天的风吹得太软,她总觉得今天有什么要来的。
香膳外院比往常更热闹。
太后的侍女来取膳,太监送赏,连御书堂的书吏都偷偷摸进来要一碗豆花。
“娘子——多放点糖!”
“娘子——我不要辣!”
“娘子——求您也卖我们一碗!”
她笑得温温的,一碗一碗地舀。
锅里的豆香在春风里冒,暖得连石地都带了味。
正忙着,外头忽然传来一阵马车停下的声音。
她抬头,视线穿过人群,落在门口。
那是一辆旧马车,轮子上溅着泥。
车帘掀开,一个青衣少年走下来。
背上背着书箱,眼里全是光。
孟鸢怔在原地。
手里的勺还在滴豆花。
“嫂嫂。”
那一声喊很轻,却像直接撞进了心里。
豆香都散开了。
她放下勺子,整个人都忘了该怎么呼吸。
“临安?”
“是我。”
他笑了,笑得眼角都亮。
“我说过,要来看你。”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一瞬,她忽然想到很多事——
他小时候背书的样子、她揉面时他趴在灶口的样子、还有柳氏在灯下缝衣裳的背影。
那些画面一起涌上来,像被风吹开的桂香。
“你傻啊,”她终于出声,声音有点哑,“这一路多远啊。”
“我考上了秀才。”
他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
“娘让我带的豆子。说是您做的豆花比镇上的香。”
豆子一倒,砸在桌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一粒粒圆润饱满,沾着春天的土气。
孟鸢的眼圈一热。
“傻孩子,你还真带来了。”
“娘说,豆子是家里的味。”
他说完,又笑了笑,声音低低的,像怕惊到她。
“我一路都在闻。到这儿,才闻见真味。”
灰衣内侍早就眼泪汪汪,悄悄退到角落。
“我去添点火……”他小声嘀咕。
其实哪用添火,灶里那火比谁都旺。
孟鸢拿起勺子,轻声道:“既然来了,就尝尝。”
她重新舀了一碗豆花。
甜汤在光下微微晃,香气轻轻地。
她端过去时,手有点抖。
“尝吧,火候刚好。”
周临安接过,手指也微烫。
他低头喝了一口,抬眼时,眼神比火还亮。
“嫂嫂,这味——比我想的还好。”
“好吃就多吃点。”她嘴角一弯,“这可是你带的豆子。”
“那我多考几回,让您一直有豆子磨。”
她被他逗笑,抬手拍了拍他肩。
“少贫嘴。记得,读书也要吃饭。”
“是。”
风吹进来,锅边的火一跳,香气又往外飘。
她忽然觉得,这一刻真像梦。
人也在,香也在,火也在。
只是,她心底仍有一点轻微的不安——
这世上所有的重逢,都有代价。
她知道自己如今的位置,也知道这孩子的路才刚起。
她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句:
你来的太早,也太远。
那天傍晚,天边的云全被染红。
他们坐在院门前的小凳上,喝着还温着的豆花。
周临安看着那一锅香气,说:“嫂嫂,这火跟以前一样。”
“嗯。”
“只是柴换了。”
“是啊。”她笑着应,“不过火还是火。”
他看着她,眼神有点乱,又收了回来。
“嫂嫂,你……还想回镇上吗?”
孟鸢愣了一下,笑着摇头。
“那儿有你们在,我就已经回去了。”
她说完,才发觉这话像是哄人,可又是真心。
风轻轻拂过,吹散了他们之间那点尴尬的沉默。
远处的桂树开了新芽,嫩绿得像刚生的希望。
周临安住在外院的偏房。
孟鸢收拾完锅,独自坐在灶口前。
火快灭了,只剩几星亮光。
她拿勺轻轻拨火。
心里有些乱。
“来了就来了。”她对自己低声说,“孩子大了,总要见世面。”
说完,她又笑:“真是傻,心里还怕什么。”
火光一闪,她的影子在墙上摇。
像那年冬天的自己,也坐在这样的火边,想着要不要多做一笼包子。
天还没亮,宫里就有人敲门。
那声音极轻,却一下一下地,敲得人心发颤。
孟鸢还没完全醒。
火昨夜灭得早,她靠着案睡了半宿,袖口还沾着豆浆的味。
灰衣内侍被吓得跳起来,鞋都没穿稳:“谁啊——这天没亮的……”
外头传来一声尖细的嗓音:“奉旨,宣安人孟氏入宫。”
这五个字,像一瓢冷水,浇在所有人身上。
孟鸢怔了半晌,才撑着桌子站起来。
“我知道了。”
声音稳,却有一点虚。
她转身去洗脸,水冷得刺骨。
镜铜里的自己看起来还带着睡意,发有些乱,眼底的光晕被水一打,竟显出一种不属于厨房的清冷。
“娘子……”灰衣内侍声音发抖,“是不是出了事?”
“没事。”
她把帕子拧干,动作很慢。
“入宫而已。”
心里却在反复咕哝:
入宫做什么?是太后?还是殿下?……不会是圣上罢?
越想,心越乱。
“豆浆别浪费,”她忽然低声补了一句,“煮热了给临安喝。”
天光微亮。
宣旨的太监面无表情,手里捏着黄绫卷。
“安人食坊暂闭,孟氏入内供奉。”
“暂闭?”灰衣内侍几乎要喊出声,“可娘子昨日才得太后赏……”
太监眼皮都没抬:“旨意已下。”
孟鸢没说话,只是整理衣袖,跪下接旨。
冷风灌进颈间,她的指尖一抖。
“谨遵圣命。”
周临安是被嘈杂声吵醒的。
他昨夜几乎没睡,心里还翻着那句“火候正好”。
早晨推门,院里却全是陌生侍卫。
“这位公子暂留,不得外出。”
“为什么?”他皱眉。
“宫里有变,奉令暂闭香膳外院。”
“嫂嫂呢?”
“已奉召入宫。”
那一刻,他胸口像被什么堵住,呼吸都不顺。
“她……她昨夜还在做豆花。”
他喃喃地说,像不敢信。
门外的风卷起尘,豆香已经凉了。
桌上那碗未喝完的豆花,白气散尽,表面蒙着薄薄一层皮。
他走过去,轻轻碰了一下碗,低声道:
“火不该灭这么快的。”
入宫路上。
轿帘外的风一阵一阵。
孟鸢掀开帘,看见一树桃花。
花还没谢,粉得恰好。
“娘子,”旁的宫女小声提醒,“殿下等着呢。”
“太子?”
“嗯,殿下说,要问火。”
问火?
她心里微微一惊。
火?什么火?是那夜宫前的,还是锅里的?
轿子一晃,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火到哪儿都要烧,问也没用。”
太子在御书堂。
他没穿朝服,衣袖挽着,一手执笔。
见她进来,只淡淡抬头。
“孟氏。”
“殿下。”
“宫里有人告你。”
“告?”她一怔。
“说你在豆花里掺香料,用香惑人。”
孟鸢轻轻笑了一下:“那是甜,不是惑。”
太子放下笔,起身,步子极慢。
“有人吃了你的豆花,连梦都香。”
“梦本无味。”
他盯着她,目光极深。
“那你说,该怎么分清?”
她没答。
心里却在想——
这是在试我,还是在救我?
屋里静得只能听见笔落的细声。
太子忽然开口:“从今日起,你搬进内膳房。”
“殿下这是……”
“本宫要看你做的香,到底是甜是惑。”
她一怔,低头行礼:“谨遵。”
转身的那一刻,她嘴角的笑消失了。
心底那种不安终于被放大——这不是恩,这是局。
外面风小,香气反倒更浓。
锅里煮着一碗豆花,火小得几乎看不见。
她伸手拨火,心里乱糟糟。
“火不能灭。”她小声对自己说。
“灭了,就回不去。”
与此同时,外院的门被彻底封上。
周临安靠在门边,手里那碗豆花已经凉透。
他看着碗底那一点点沉淀的桂花,喃喃道:
“嫂嫂的火,谁也抢不走。”
他说完,抬头。
夜色正浓,远处宫墙里升起一缕白烟。
那烟极淡,顺着风飘,
带着一点甜味——像是她。
太子立在廊下。
有人上前禀报:“殿下,孟氏已安置。”
他点头。
“火看着,别灭。”
“是。”
太子低声道:“她若真能靠一口豆香留名,本宫倒想看看,她能安到哪一步。”
而在内膳房,孟鸢坐在火边。
火光映着她的侧脸,神色安静。
可她的手指却在轻轻颤。
好的。
这一章就接着那股“火候刚好,却有暗味”的余韵往下写。
太子设下试香之局,宫里的暗线动了,周临安也逐渐逼近。
节奏依然保持——
外表平静、细节温柔、内心层层暗动;
孟鸢的自我对话要更鲜明,带点轻微的自嘲和克制的柔情。
第三十九章三香豆膳·火心两难
天亮得慢。
春雨打在檐角,顺着瓦滴成一串。
豆花的香还在屋里转,她坐在火边,火舌一跳一跳,照得人眼酸。
“娘子,”灰衣内侍在门口探头,“殿下那边传话——要试‘三香豆膳’。”
“三香?”
她手上一顿。
“是。”他压低声音,“殿下亲口说的,要三味豆花:甜、咸、辣,各取一意。说是要‘辨心’。”
孟鸢低低笑了。
“辨心?他倒真会取名。”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手在窗框上轻轻一敲。
外头的雨刚停,湿气混着花香,一股子闷热。
她没急着做。
火在灶下呼呼地燃,她看着火光发了会儿呆。
三味豆花……甜的是梦,咸的是泪,那辣呢?辣是命。
她心里一阵发苦,却还是笑了笑。
“好,那就做。”
她磨豆时很安静。
豆浆打得雪白,泡沫细得像呼吸。
她往锅里分三碗浆,亲自调味。
第一碗——放糖、桂花、蜂蜜。甜得温顺。
第二碗——加盐、酱、葱姜水,咸得厚重。
第三碗——掺了红椒末、陈皮屑,辣意未出,香先起。
火候一一分开,炉火在她眼里成了三种颜色。
甜那锅的火柔,咸的稳,辣的快。
她抬眼看那三团火,心里忽然一阵慌。
真要被问心,哪一锅才是我?
午后,御书堂。
太子独坐主位,神情淡淡。
几名侍卫在门外候着。
孟鸢被领进来,双手托着木盘。
三碗豆花,一碗浅黄,一碗琥珀,一碗泛红。
香气不同,却和得极妙。
太子看着那三碗,唇角微挑。
“甜者安,咸者苦,辣者醒。——你做哪碗给自己吃?”
孟鸢垂眼,语气平静。
“甜。”
“为何?”
“火太久,会苦。”
太子似笑非笑:“可甜多了,会腻。”
她沉默。
他起身,走到她跟前。
那一瞬,距离近得让她闻见他身上的茶香。
“孟氏,本宫若说,你这甜不是给自己吃的,是做给别人,你信吗?”
她抬眼,目光里藏着一点光。
“甜是借火,火是借人。殿下若要尝,请挑一碗。”
太子注视她一会儿,忽然笑。
“都尝。”
他先舀甜的,轻轻一口。
“软。”
又尝咸的,眉头微皱:“重。”
最后一口辣,眼底一闪。
“这味,最真。”
他放下勺,目光如火。
“孟氏,你的手艺,不只是安人。能惑人。”
她垂眸:“臣妇不惑,只会煮。”
“那你可知——有时候,煮得太真,也能成罪。”
这一句,让她心口一凉。
她笑得更轻:“那我便淡些。”
太子看着她,半晌,低声:“淡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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