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的车轮与铁轨撞击,发出规律的、催人入眠的声响。
车厢内很安静,与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王胖子挪了挪身子,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他偷偷瞥了一眼斜对面的吴邪,后者从上车开始,就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靠着窗,眼神没有焦点地望着外面,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背包里那本硬壳日记的轮廓。
那种沉默,让王胖子心里发慌。
“咳,”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片沉闷,“我说天真,等回了杭州,咱先去楼外楼搓一顿怎么样?胖爷我可是想死那儿的西湖醋鱼和龙井虾仁了。到时候再开瓶好酒,一醉方休,管他什么狗屁说书人,什么世界之墟,都他娘的滚蛋!”
吴邪的眼皮都没动一下,仿佛王胖子说的话,只是车厢里另一阵无关紧要的噪音。
王胖子有些尴尬,又把目标转向了另一边闭目养神的闷油瓶。
“小哥,你说呢?你来杭州这么久,还没正经尝过胖爷我的手艺吧?等安顿下来,胖爷给你露一手,保准你把舌头都吞下去。”
闷油瓶缓缓睁开眼,看了王胖子一眼,然后又转向吴邪,最后轻轻摇了摇头。
一个简单的动作,王胖子却读懂了。
别吵他,让他自己待着。
王胖子叹了口气,彻底没了辙。他知道,这次的事情,对吴邪的冲击太大了。母亲的绝笔,三叔的背叛,父亲隐藏的秘密,守护者的冷酷……任何一件事,都足以压垮一个普通人,现在却像一座座大山,全都压在了吴邪一个人身上。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
王胖子的目光又落在了过道另一侧的阿雪身上。
这个女人从上车后,就一直在摆弄一个巴掌大的黑色通讯器,屏幕上流淌着他看不懂的字符。她的眉头一直紧锁着,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像是在和什么人激烈地争论。
“我说,大妹子,”王胖子压低了声音,“你这是在干嘛呢?跟你们那个什么长老会负荆请罪呢?我可告诉你,那帮老东西不是什么好鸟,你可别傻乎乎地把所有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阿雪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抬头看了王胖子一眼,眼神复杂。
“我没有在请罪。”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在查东西。动用我自己的权限,查一些……以前我没资格,或者说,没想过去查的东西。”
“查什么?”王胖-子来了兴趣。
“查吴三省,或者说,『所罗门』,在守护者内部的所有行动记录。还有……关于吴邪母亲,上一代圣女失踪案的原始卷宗。我想看看,长老会当年,到底隐瞒了什么。”阿雪的语气很平静,但王胖子能听出那平静之下压抑的怒火。
“查出来又怎么样?”王胖子问,“你还能跟他们翻脸不成?”
“以前不能。”阿雪关掉了通讯器,放进口袋,“但现在,不一定了。守护者的职责是守护这个世界,而不是守护某几个人的秘密和冷血的规则。如果组织烂到了根子里,我不介意亲手把它拔出来。”
王胖子看着她,咧嘴笑了:“嘿,你这妹子,总算说了句胖爷我爱听的话。算我一个,到时候需要人手,吱一声,胖爷我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阿雪也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车厢再次陷入安静,但气氛,却悄然发生了一些变化。
几个小时后,列车缓缓驶入杭州东站。
走出车站,熟悉的潮湿空气扑面而来,吴邪一直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这里是他的家。
可他却觉得,这座城市,陌生得可怕。
四人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西泠印社旁的吴山居。
一路上,吴邪依旧沉默。王胖子几次想开口,都被闷油瓶用眼神制止了。
车子在吴山居门口停下。
看着那块熟悉的招牌,吴邪站在门口,迟迟没有动作。
这扇门背后,是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是他过去所有记忆的载体。但现在,他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门后的那个人,那个他叫了二十多年“爸”的男人。
“天真,别怕。”王胖子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用力捏了捏,“不管发生什么,我和小哥都在。天塌下来,我们一起扛。”
吴邪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伸手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木门。
“吱呀——”
门开了。
店里没有开灯,光线有些昏暗。柜台后,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吴邪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然而,就在他以为要面对一场沉重对峙的时候,一个带着三分慵懒,七分笑意的声音,从客厅的沙发方向传了过来。
“哟,三位老板,远道而来,辛苦了。”
这个声音!
吴邪猛地抬头看去。
王胖子和闷油瓶的身体,也在同一时间绷紧了。
只见客厅的沙发上,一个人影斜斜地靠坐着,手里还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他穿着一身粉色的衬衫,衬得皮肤愈发白皙。听到动静,他缓缓抬起头,那双熟悉的桃花眼弯成了月牙的形状。
“怎么,不认识了?这才几天不见,就把我给忘了?”
“小……小花?!”王胖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指着沙发上的人,结结巴巴地叫道,“你你你……你不是……你他娘的怎么在这儿?!”
吴邪也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眼前这个笑意盈盈,气色红润的人,真的是那个在通天塔里七窍溢血,命悬一线,连闷油瓶都束手无策的解雨臣?
这不是幻觉吧?
“不然呢?”解雨臣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道,“不然你们以为,现在应该坐在这里的是谁?一个哭哭啼啼求你们原谅的叛徒,还是一个准备跟你们上演父子情仇大戏的大家长?”
他的目光扫过吴邪,最后落在他身后的闷油瓶身上,点了点头:“小哥,这次多谢了。要不是你最后关头护住我的心脉,我恐怕连醒过来的机会都没有。”
闷油瓶看着他,眼神里也闪过一丝不易察qpcR的讶异。他走上前,伸出两根手指,搭在了解雨臣的手腕上。
片刻后,他松开手,对吴邪和王胖子说:“他没事了。毒被压制住了。”
“我操!”王胖子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过去,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解雨臣,“这他妈怎么回事啊?神仙显灵了?你小子不是中了那个什么『故事』的毒吗?怎么说好就好了?你快跟胖爷我说说,是不是有什么灵丹妙药?”
解雨臣放下茶杯,抬起自己的左手手腕。
在那里,一个由无数细小符号组成的青色印记,正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灵丹妙药没有,不过,有个开挂的。”解雨臣的目光转向吴邪,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笑意,“吴邪,你老实告诉我,你昏迷的时候,是不是梦到给我讲故事了?”
吴邪看着那个印记,又看了看解雨臣,脑子还是有些乱:“我……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一片混乱,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看来是无意识的行为。”解雨臣了然地点了点头,“你用冀州鼎的力量,强行改写了我『必死』的结局,用一个新的『故事』,把毒素封印了起来。就是这个东西。”
他指了指手腕上的印记。
“这玩意儿……还能这么用?”王胖子啧啧称奇,“天真,你这能力也太霸道了。以后谁惹我们不高兴,你就给他讲个‘出门被车撞’的故事。”
“没那么简单。”
一个苍老而沉稳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是吴一穷。
他看上去比吴邪记忆中苍老了十岁不止,两鬓已经斑白,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眼窝深陷,充满了疲惫。
但他的那双眼睛,却不再是吴邪熟悉的,那种温吞、懦弱,甚至有些躲闪的样子。
那是一双鹰一样的眼睛。锐利,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里面沉淀着太多吴邪看不懂的东西,有痛苦,有悔恨,但更多的是一种历经风霜后的坚韧。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腰板挺得笔直,整个人散发出的气场,与这个小小的古董店格格不入。
这,才是老九门吴家的后人,真正的样子。
“爸。”吴邪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叫出了这个字。
吴一穷的目光落在吴邪身上,那锐利的眼神瞬间柔和了下来,但其中蕴含的复杂情绪,却让吴邪的心揪了一下。
“回来了。”吴一穷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份量,“小花已经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我了。”
他走到吴邪面前,伸出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却又停在了半空中,最后只是化为一声叹息。
“这些年,苦了你了。”
一句话,让吴邪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有满肚子的疑问,满肚子的怨恨,想质问他为什么欺骗自己,想质问他关于母亲的一切。
可是在这一刻,看着父亲那张苍老疲惫的脸,他却什么都问不出来。
“吴叔叔,您别这么说。”解雨臣在一旁开口道,“吴邪他……只是做了他该做的事。我们都一样。”
吴一穷点了点头,转向解雨臣:“小花,你接着说。你说你醒来后,脑子里多了一些东西。”
“是。”解雨臣的神情严肃起来,“那个青色的印记,不只是封印了毒素。在我醒来之前,它似乎和吴邪背包里的某样东西产生了共鸣。”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吴邪的背包上。
吴邪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从包里拿出了那张从金属盒子里找到的,泛黄的羊皮海图。
当海图被拿出来的瞬间,解雨臣手腕上的青色印记,猛地亮了一下。
海图表面那些复杂的纹路,也像是活过来一般,流转起淡淡的光晕。
“就是这个。”解雨臣的眼神变得凝重,“它们共鸣的时候,我脑子里……涌进了很多混乱的片段。像是……某个人的记忆。”
“谁的记忆?”王胖子急切地问。
“秃鹫。”解雨臣吐出一个名字,“那个叛徒。我看到的,是他成为『玩家』后的一些经历。很零碎,但信息量很大。”
“他妈的,便宜那个狗东西了!”王胖子骂了一句,“他都说了些啥?那个『所罗门』,到底是不是吴三省?”
“是,也不是。”解雨臣摇了摇头,“就像秃鹫自己说的,吴三省,只是『所罗门』的其中一个身份。或者说,是一个他用了很久的『人设』。在『玩家』的内部网络里,没人知道『所罗门』的真实身份,他行事诡秘,权限极高,被其他玩家称为……『第一玩家』。”
“第一玩家?”吴邪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对。”解雨臣解释道,“『玩家』这个群体,内部的等级划分,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森严。他们似乎是根据一个……贡献度或者说完成任务的积分来排位的。秃鹫这种,属于最底层的外围成员,连进入核心圈子的资格都没有。而『所罗门』,是所有玩家公认的,编号为『01』的存在。”
“他想干什么?”吴邪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他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解雨臣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我看到的记忆片段里,提到过一个词——『飞升』。”
“飞升?修仙呢?”王胖子嗤之以鼻。
“我不知道具体指什么。”解雨臣的表情很严肃,“但根据秃鹫的理解,『所罗门』似乎在进行一个宏大的计划。他认为我们这个世界是一个『故事』,一个有缺陷的,不完美的故事。而他,要通过集齐九鼎,获得修改甚至重写这个『故事』的权力,最终带领所有『玩家』,摆脱『角色』的身份,成为真正的……『作者』。这就是他所谓的『飞升』。”
“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王胖子听得目瞪口呆,“他凭什么这么干?就因为他觉得不完美?那胖爷我还觉得他长得不完美呢,是不是也能把他回炉重造了?”
“他的动机,恐怕没这么简单。”一直沉默的吴一穷,突然开口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张海图上。
“这张图,我见过。”
所有人都看向他。
吴一穷走到桌边,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海图上那个代表着亚特兰蒂斯的位置。
“二十多年前,你母亲离开家的时候,身上就带着一张一模一样的图。”他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痛楚,“她说,她找到了吴家的『原罪』,她要去……赎罪。”
“原罪?”吴邪的心脏猛地一缩,“什么意思?我们吴家……有什么罪?”
吴一穷没有直接回答,他抬起头,看着吴邪,眼神里充满了愧疚。
“小邪,你是不是一直觉得,爸爸很窝囊,很没用?一辈子守着这个破古董店,什么事都不敢担,什么事都让你三叔冲在前面?”
吴邪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这确实是他过去二十多年的想法。
“你错了。”吴一穷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我们这一代,你三叔,才是那个最天真的人。他相信血脉,相信宿命,相信老九门那些传下来的狗屁规矩。而我……我只相信我眼前看到的东西。”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早就发现,这个世界不对劲。很多事情,经不起推敲。历史的断层,无法解释的巧合,还有我们吴家……那份不该存在的,对某些古老秘闻的……熟悉感。”
“所以,我一直在查。”吴一穷的语气变得低沉,“我查了几十年。直到你母亲……她从守护者那里,带回了真相的一部分。”
“真相是什么?”吴邪追问道。
吴一穷看着他,眼神变得无比沉重。
“你母亲留下的东西,不止那本日记和海图。”
他说着,转身走向了书房。
吴邪、王胖子、闷油瓶和解雨臣立刻跟了上去,连阿雪也按捺不住好奇心,跟在了最后。
书房还是老样子,堆满了各种古籍和拓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纸张的味道。
吴一穷没有在书架上翻找,而是径直走到了最深处的一面墙壁前。那面墙上挂着一幅郑板桥的《墨竹图》。
他伸出手,在那幅画的画框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竹节上,以一种奇特的韵律,按动了三下。
“咔……咔哒……”
一阵轻微的机括声响起。
那面坚实的墙壁,竟然从中间缓缓向两侧移开,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深不见底的入口。
一股混杂着泥土和机油味道的冷风,从密道里吹了出来。
王胖子和解雨臣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们谁也没想到,这个他们来过无数次的吴山居,这个看似普通的古董店,地下竟然还藏着这样的秘密。
吴一穷转过身,看着目瞪口呆的吴邪,一字一顿地说道:
“吴家的秘密,从不写在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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