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的门在我们身后无声合拢,最后一丝幽蓝的光被掐灭。彻底的黑暗压下来,沉得能听见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响。
“别动。”
胤禵的声音紧贴着我耳侧响起,气息有些不稳,“这地方不对劲。”
我僵在原地,连呼吸都放轻了。空气里一股陈腐的霉味,混着一种温热的腥气。
掌心那处被“丸穿穴”打通的地方突突地跳,一股细微的电流般的力感顺着胳膊往上爬,试图在绝对的黑暗里替我勾勒出周围的轮廓。
“听见什么没?”
他问,声音压得更低。
“扑翅声……很多。”
我凝神细听,那声音从头顶很远的地方传来,窸窸窣窣,连成一片,“是蝙蝠?”
“呵,”他短促地笑了一声,没什么温度,“蝙蝠?那是乌鸦。清泰陵地宫最大的‘守陵人’,饿了几十年的。”
我颈后汗毛瞬间立起。饿了几十年的乌鸦?那得有多少?
“跟着我,别踩错砖。”
他拉住我的手腕,力道很大,指尖冰凉,“这底下是翻板陷坑,掉下去,立刻就成了它们的肉饵。”
他牵引着我,极慢地在一片漆黑中挪步。每一步落下都轻得几乎没有声音。
我只能依靠手腕上传来的力道和方向判断位置。掌心的力感蔓延开,周遭的轮廓似乎真的在意识里模糊地显现——冰冷的石壁,脚下略呈长方形的石板,还有……
我猛地停住脚。
“前面……空的。”
我哑声说,下意识反手扣紧他的手腕。
他动作一顿。“你怎么知道?”
“感觉。”
我无法解释那掌心传来的、对下方空洞的奇异感知。
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黑暗中审视我。“老四那‘穿心丸’,倒真是给你开了天窗。”他拉着我小心地往旁边横移两步,“绕开。右边第三步,实心。”
我们像两个瞎子,在布满陷阱的黑暗里摸索前行。越往里,那股乌鸦特有的腥臊气越发浓重,头顶的扑翅声和偶尔一两声喑哑的嘶叫也清晰起来,听得人头皮发麻。
不知走了多久,他忽然停下。
“到了。”
“什么?”
“第一道槛。‘鸦瞳鉴’。”
他从怀里摸索出什么,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嗤”一声,一点微弱的火光亮起,是他燃起了一盏极小的油灯,灯焰只有豆大,光晕昏黄,勉强照亮方寸之地。
光线所及,我倒抽一口冷气。
我们正站在一座狭窄的石桥尽头,桥下深不见底,浓郁的黑暗里浮动着无数点猩红的光点,是乌鸦的眼睛!
它们挤挤挨挨地聚在下方,躁动地摩擦着翅膀,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而桥对面,是一扇紧闭的青铜门,门上没有任何纹饰,只在中部嵌着一个碗口大的铜盘,盘内光滑如镜。
“那是什么?”我盯着那铜盘。
“镜子?”胤禵举灯照去,眉头紧锁,“不像……”
那铜盘表面在灯光下并非映出我们的倒影,反而呈现出一种混沌的、如同油膜般的色泽。
“是鉴。”
胤禵的声音凝重起来,“《内务府异闻录》里提过一句,前朝宫里有种阴私法子,用特殊药水浸泡过的乌鸦眼珠当鉴子,能映出密文暗令。看来是真的。”
他目光扫向桥下那一片猩红。“现成的‘鉴子’多的是。但要取来用,需得用活人气引开鸦群,再以迅雷之势取眼。否则……”
他顿了顿,“惊扰了这群饿鬼,我们立刻就会被撕碎。”
“我去。”我上前一步。掌心那股新生的力在涌动,带着一种陌生的躁动,催促我去做点什么。
“你?”
他侧头看我,昏黄的光照着他半张脸,神色莫辨,“知道怎么取吗?要完整的,不能破。”
“告诉我怎么做。”
他盯着我看了片刻,忽然短促地笑了一下。“行。你掌心里那点新得的玩意儿,也该见见血了。”
他递过来一把极小的玉刀,“灯给我。我会尽量照着你。鸦群畏光,但更嗜活气。你身上的血味还没散干净,对它们是极品。动作必须快,跳到对岸取眼的同时,我会把灯油滴入桥下,能挡它们一瞬。只有一瞬。”
我接过那冰凉滑腻的玉刀,攥紧。掌心那处微微发热。
我走到桥边,深吸一口气,那浓烈的腥臭几乎令人作呕。下方那片猩红的光点立刻骚动起来,嘶叫声变得急促。
就是现在!
我纵身一跃,脚尖在窄窄的桥栏上一点,扑向对岸青铜门。同时,胤禵将灯盏一倾,滚烫的灯油滴落桥下——
“嗤啦”一声轻响,伴随一股焦臭。
下方鸦群骤然爆开一片混乱的尖啸!
我左手五指如钩,死死扣住青铜门上浮雕的细微凸起,稳住身形,右手玉刀疾闪,精准地刺入最近石壁上倒挂着一只硕大乌鸦的眼眶!一剜一挑!
一颗圆润、尚且温热的眼珠落入掌心,黏腻腥滑。
几乎在同一瞬,几只利爪已经抓挠在我的小腿上,撕破了衣料,带来锐痛!
我反手将那颗乌鸦眼珠按进铜盘凹槽,脚下一蹬,借力往回扑!
身子凌空时,已有更多乌鸦扑到身上,尖喙啄咬!
掌心的力猛然爆开,我几乎是凭着本能,在空中硬生生扭转身形,手臂挥扫,将几只乌鸦砸飞,重重落回桥头胤禵身边,踉跄几步才站稳。
小腿和手臂火辣辣地痛,几处伤口渗出血来。
桥下的鸦群因为突然失去了明确目标,再次躁动地盘旋,猩红的光点在我们下方汇聚成令人心悸的河流。
“眼珠呢?”胤禵急问。
我摊开手心,那颗乌鸦眼珠躺在血污和粘液里,微微颤动。
“按进去!”
我将那滑腻的眼珠用力按进铜盘中心的凹陷。奇异的是,那眼珠一接触铜盘,立刻固定住,混沌的瞳孔骤然对准了我们。
接下来呢?
我和胤禵死死盯着那颗鸦眼。
毫无变化。
“不对……”
胤禵脸色难看,“记载说需以‘活水’浸之方能显影……什么是活水?难道要……”
他话未说完,我喉头猛地一哽!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毫无预兆地翻涌上来,带着地宫里吸入的污浊空气和方才惊险带来的反胃。
“哇——”
我控制不住,猛地弯腰,一口酸涩的胃液直接喷溅而出,正正浇在那颗鸦眼之上!
嗤……
微弱的声响。胃液浸没了那颗眼珠。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被胃液浸湿的鸦眼瞳孔猛地收缩,然后,那深色的瞳孔深处,竟有点点微光开始凝聚,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缓缓晕开,最终形成了一行行极其细密、却清晰可辨的字迹!
那字迹……
我猛地凑近,呼吸瞬间停滞。
胤禵也看清了,他倒吸一口凉气,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脸上血色霎时褪得干干净净。
“不可能……”
他声音发颤,几乎不成调,“这绝不可能!”
那鸦眼瞳孔里映出的,是一道密杀令。格式严苛,印鉴分明,是内务府最高级别的格杀指令。
而落款处的笔迹,铁画银钩,力透纸背,每一个字的转折顿挫都刻着深深的熟悉——
那是雍正的笔迹!
日期,却赫然是雍正驾崩后的第七天!
指令的对象……是我和胤禵的名字!
“他死了……”
胤禵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喃喃道,“我亲眼看着他入的棺……”
那枚被胃液浸泡的鸦眼开始融化,粘稠的液体积在铜盘里,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腐烂和酸臭的气味。那行恐怖的密令字迹在扭曲、模糊,最终随着眼珠的彻底融化而消失不见。
只留下铜盘里一小滩污浊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粘液。
寂静。
只有桥下乌鸦永不疲倦的骚动声。
胤禵猛地转头看我,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惊骇和混乱。
“老四他……”
他喉咙滚动,声音干涩得吓人,“……到底死了没有?”
或者……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同时攫住了我们。
那道格杀令,究竟是谁……在用死人的笔迹发号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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