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没入“护子”二字的磁石箭,并未沉寂。箭杆发出低沉的嗡鸣,幽蓝的光芒顺着箭身流淌,竟让那两个满文字符也跟着亮了起来。
“那箭……不对劲!”
乌苏里拉着乔引娣急退几步,警惕地盯着桥头。
乾隆也忘了追究死士失手,惊疑不定地看着那异变的箭矢。
嗡鸣声越来越尖利,磁石箭的金属箭翎部分,竟如同活物般开始扭曲、变形、延展!薄如蝉翼的幽蓝色金属片从箭翎处剥离,迅速向四周蔓延,在空中勾勒、拼合——
眨眼间,一面边缘不规则、但表面光滑如水的幽蓝镜面,悬浮在了桥头之前,镜框正是那支箭的箭身。镜面幽深,映照出的并非他们三人的身影,而是下方熔岩湖那翻滚不息的赤红与幽蓝,光芒流转,令人眩目。
“这是……铀箔镜?”
乌苏里倒吸一口凉气,“前朝秘档里提过,钦天监曾用陨星核心锤炼极薄铀箔,嵌于铜镜,谓之‘照妖’,能映照常理难容之物……这箭,竟是用此物打造?”
那铀箔镜悬浮不定,镜中熔岩的光影扭曲流动,仿佛有生命一般。
乾隆盯着那诡异的镜子,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恐惧交织的复杂神色,他猛地指向那镜子,对阴影处低吼:
“给朕……毁了它!”
阴影中,那死士得令,又是一支利箭破空而来,这次直射悬浮的镜面!
箭至镜前,异变再起!
铀箔镜面如同水面般泛起涟漪,并非被箭射穿,而是将那支箭猛地“吸”了过去,箭尖触及镜面的刹那,镜中熔岩的光影骤然暴涨!
“嗡——!”
一道凝聚的、炽烈到极点的炫光,如同被镜面聚焦了的阳光,自镜中反射而出,并非射向射箭的死士,而是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直射向正死死盯着镜面的乾隆!
“皇上小心!”乌苏里下意识喊了一声,却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动作。
乾隆只觉眼前一片炽白,瞬间致盲,右膝处随即传来一阵他此生从未想象过的剧痛!
“啊——!”
那不是刀砍斧劈的痛,而是某种东西被瞬间烧融、汽化的可怕感觉!他甚至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膝盖骨在极致高温下发出的、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脆响,像是烧红的石头被泼上了冷水。
他惨叫着捂住右膝,那里没有流血,只有一个边缘焦黑、深可见骨的窟窿,窟窿内部的骨骼和软组织呈现出一种被瞬间熔融后又凝固的、琉璃般的怪异质感。刺鼻的焦糊味弥漫开来。
那铀箔镜在反射出这致命一击后,光芒略微暗澹,但并未坠落,依旧悬浮空中,镜面内的景象却再次发生了变化。
熔岩的赤红与幽蓝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昏暗、压抑的景象。那似乎是一间狭窄的囚室,石壁潮湿,仅有一盏油灯如豆。
一个穿着破烂明黄色内衣、披头散发的身影,背对着镜面,坐在冰冷的石床上,身形佝偻,一动不动。那背影,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死寂与绝望。
乔引娣的呼吸骤然停滞。纵然那人衣衫褴褛,纵然只是一个背影,她也认得出来……
“是……他?”
乌苏里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这……这不可能!景山那个克隆体明明已经……”
乾隆强忍着撕心裂肺的剧痛和视觉的模煳,也看到了镜中的景象,他像是被踩到尾巴的野兽,发出嘶哑的咆孝:“假的!是妖镜幻术!皇阿玛早已……早已龙驭上宾!就在养心殿!朕亲眼所见!你这妖女,又弄出什么邪术!”
镜中的身影,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转过了头。
那是一张枯瘦、苍白、布满污垢的脸,双眼深陷,嘴唇干裂。但那双眼睛,尽管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空洞,乔引娣却绝不会认错——那是雍正!
并非景山克隆体那碧绿空洞的眼神,而是真正属于人的,饱经折磨后,只剩下绝望的眼神。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铀箔镜的阻隔,茫然地“望”着镜外的几人,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乔引娣却彷佛“听”到了那无声的叹息,与克隆体最后那声叹息,如出一辙,却更加真实,更加沉重。
然后,影像开始晃动,变得模糊,最终如同水中倒影被石子打散,彻底消失在镜面中。
铀箔镜的光芒也彻底熄灭,“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变回了一支看似普通的、箭翎有些奇特的箭矢。
通道内一片死寂。只有乾隆因剧痛而粗重的喘息声,以及远处熔岩湖低沉的翻滚声。
乔引娣站在原地,浑身冰冷。景山的克隆体是假的,养心殿的驾崩是假的……那具被隆重下葬的梓宫里的,又是什么?
真正的雍正,一直被囚禁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连乾隆都可能不知道的绝地?是谁囚禁了他?为了什么?
乌苏里看着地上那支恢复原状的箭,又看看因剧痛和惊骇而面容扭曲的乾隆,低声道:
“‘照妖镜’……照出的,未必是妖,也可能是被掩盖的‘真’。”
乾隆猛地抬头,独眼中充满了血丝,疯狂的杀意与深入骨髓的恐惧交织:“闭嘴!那是幻象!是前朝余孽的妖术!朕是天子!朕……”
他的咆哮戛然而止,因为乔引娣走到了那支掉落在地的箭前,弯腰,将它捡了起来。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却又异常坚定。
她拿着那支箭,走到乾隆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地的他。
“皇上,”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一样刺入乾隆的耳中,“你现在还想杀我吗?在你亲眼见过那面镜子里的‘真相’之后?”
乾隆仰视着她,看着她手中那支带来了无尽诡异和痛苦的箭,看着她那双似乎已洞悉一切的眼睛,右膝的剧痛一阵阵袭来,提醒着他刚才那匪夷所思的一幕绝非幻觉。一种比死亡更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张了张嘴,想维持帝王的威严,想斥责她的狂妄,最终,却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像一只濒死的困兽。
乔引娣没有再看他,她握着那支冰冷的箭,转身,看向洞口外那片未知的、却必须踏入的黑暗。
“乌苏里,我们走。”
乌苏里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失魂落魄、蜷缩在地的皇帝,快步跟上了乔引娣。
洞口的风吹进来,带着夜晚的凉意,却吹不散这地底深处弥漫的、由秘密和背叛凝结成的浓重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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