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内的厮杀声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骤然打破了夜的宁静。来袭的刺客显然都是万里挑一、经过严酷训练的死士，不仅武功高强，个个身手不凡，更可怕的是他们之间的配合默契无间，眼神交换间便能领会意图，攻势如潮，招招直取要害，充满了以命换命的决绝。他们显然经过周密计划，分成了数股，一股精锐直扑书房，目标明确——取李默性命！其余则在外围依托廊柱、假山，拼死阻挡闻讯赶来的侯府侍卫和暗中布置的皇城司暗哨，为内圈的刺杀创造时间和空间。
书房内，烛火已熄，只有微弱的月光和窗外闪动的刀光映照出幢幢黑影。李默以一敌三，手中长刀舞动如飞，划出道道雪亮寒光，将自身在战场上淬炼出的武艺发挥到了极致。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和呼吸声，重伤初愈的身体到底还是有些气力不济，旧伤处传来隐隐的刺痛，每一次发力格挡都牵动着伤处。但他心志坚毅如铁，加之对书房内布局了然于胸，充分利用书架、桌椅等障碍，在狭小空间内辗转腾挪，一时竟与三名悍不畏死的刺客斗得旗鼓相当，刀锋碰撞声不绝于耳。
“砰！”一名刺客急于求成，被李默卖了个破绽，一脚精准地踹中胸口，闷哼一声倒飞出去，重重撞碎了残破的窗棂，跌落在外面的黑暗中。但另外两人眼神更加凶狠，攻势如同狂风暴雨般更加急切，冰冷的刀锋几乎是贴着李默的衣衫划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皮肤生寒，险象环生。
就在这时，窗外清晰地传来韩震惊怒交加的吼声和更加激烈、密集的打斗声、兵刃撞击声，显然外围的护卫正意识到书房是主攻方向，不顾自身伤亡，拼了命地向书房方向突进，想要救援。
李默心念电转，知道必须速战速决，久战之下，自己体力不支，万一外围被彻底阻隔，后果不堪设想。他眼中寒光一闪，虚晃一刀，逼退左侧刺客，身形却出人意料地猛地向右侧沉重的书架撞去！书架轰然倒塌，书籍、卷宗、摆设杂物如同天女散花般纷飞砸落，暂时阻碍了右侧刺客的视线和进攻路线。李默则借着这一撞之力，身形如同鬼魅般反弹回来，刀交左手，一招极其刁钻、狠辣的反手刀，如同黑暗中潜伏的毒蛇骤然出洞，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闪电，直刺正面那名因书架倒塌而微微分神的刺客咽喉！
那刺客显然没料到李默在如此劣势下竟还能使出如此悍勇刁滑的战法，格挡的动作慢了致命的一刹那，只觉得喉间一凉，随即剧痛传来，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手中兵刃当啷落地，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左侧那名刺客的刀锋也已带着凄厉的风声劈到了李默脑后！李默仿佛脑后长眼，感知到了那致命的寒意，一个极其狼狈却无比有效的赖驴打滚向侧前方扑出，险之又险地躲开了这断头一刀！同时，他在翻滚中，右手迅疾如风地从靴筒中抽出一柄时刻备用的尺长短刃，看也不看，凭借感觉和风声判断，猛地向身后掷去！
“呃啊！”短刃精准无比地没入了那刺客的大腿！刺客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哼，剧痛让他动作猛地一滞，攻势瞬间瓦解。
就这决定生死的瞬息之间！“轰隆！”一声，书房门被一股巨力猛地从外面撞开，木屑纷飞！浑身浴血、如同怒目金刚般的韩震冲了进来，他手中那柄饱饮鲜血的战刀带着无匹的狂怒和杀气，如同旋风般扫过，直接将那名大腿受伤、行动不便的刺客拦腰劈飞，撞在墙壁上，再无生息！
“侯爷！您没事吧？！末将来迟！”韩震急声问道，魁梧的身躯如同山岳般挡在李默身前，血红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生怕还有隐藏的刺客。
“无妨！”李默喘着粗气，用刀拄地，稳住有些摇晃的身躯，目光冰冷如霜，扫过书房内横陈的尸体和一片狼藉，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外面情况如何？”他更关心整体的战局。
“来了不下二十人，都是硬茬子！悍不畏死！兄弟们正在清剿，跑不了几个！”韩震咬牙切齿，脸上溅满的血珠更添几分狰狞。这些刺客的顽强和战斗力，也超出了他的预料。
果然，在侯府侍卫和皇城司暗哨的拼死反击下，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外面的厮杀声渐渐停息，只剩下零星的兵刃碰撞和垂死的呻吟。来袭刺客除少数几人见势不妙，毫不犹豫咬破口中毒囊服毒自尽外，其余皆被愤怒的侍卫们击杀或擒获。但侯府方面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侍卫和皇城司暗哨伤亡十余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彻查这些人的来历、使用的武器、身上的任何标记、皮肤纹理、牙口……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李默脸色铁青，声音如同寒冰。对方狗急跳墙，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刺杀他这个皇帝钦命、手握重权的总理逆案大臣，其嚣张、疯狂和对他必除之而后快的决心，可见一斑！这背后蕴含的信息，让他心头沉重。
皇城司的专业勘验人员立刻行动起来，如同梳子般仔细检查每一具尸体和俘虏。很快，初步结果呈报上来：这些刺客使用的兵刃并非军中制式，但锻造极其精良，材质特殊，风格统一，与之前西北山区地下工坊那些守卫的武器有相似之处，但工艺明显更胜一筹。更关键的是，在几名刺客尸体极其隐秘的部位（如腋下、头皮、脚底），用特殊药水擦拭后，显露出了形态各异、却都透着诡异气息的、类似鸟雀形态的黑色刺青！
“是天机阁最核心的死士！”闻讯匆匆赶来的冯钺看到那显形后的刺青，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声音带着一丝寒意，“这是他们内部被称为‘夜枭’的死士标志，据说培养极其困难，每一个都价值连城，轻易不会动用。看来，他们这次是铁了心，不惜暴露这张底牌，也要除掉侯爷您！”他看向李默的目光中，担忧之色更重。
李默眼神冰冷，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们越是疯狂，越是证明我们打中了他们的七寸，触碰到了他们最核心的利益或者秘密。西山那边……恐怕比我们之前想象的，还要重要得多。”他几乎可以肯定，“听泉别业”绝非简单的养病之所。
他立刻下令，增派一倍的人手，以更隐蔽的方式加强对“听泉别业”的监控，同时命令韩震亲自带队，沿着刺客来袭可能留下的痕迹，进行反向追踪，务必要找到他们在京城的临时藏身窝点或者联络点，顺藤摸瓜。
然而，对手的反扑凌厉而迅捷，并未因刺杀的失败而停止，反而变本加厉。
次日清晨，天色灰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正当李默换好朝服，准备入宫面圣，详细汇报昨夜惊心动魄的遇刺之事，并借此机会请求皇帝批准，对西山“听泉别业”采取更强硬的行动时，一个噩耗如同冰水般浇了下来：昨夜奉命带队反向追踪刺客来源的那一小队皇城司精锐，在京城西南角的一处早已荒废、人迹罕至的义庄内，遭遇了精心布置的伏击！对方显然早有准备，下手狠辣，小队……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更令人发指的是，那些英勇战死的兄弟们的尸体，竟被残忍地摆成了某种挑衅的、充满侮辱性的形状！
消息传来，皇城司内一片悲愤！韩震双目赤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几乎要喷出火来！
紧接着，就在当日的朝会之上，数名言官仿佛约定好了一般，联名上奏，言辞激烈地弹劾李默“查案不力，举措失当，致使逆党如此猖獗，竟敢夜袭侯府，惊扰圣听，动摇国本！”，甚至隐晦却恶毒地暗示，正是因为李默查案手段过于酷烈、树敌过多，才招致如此疯狂的报复，请求皇帝“暂缓其权柄，另选持重老成之臣主持，以安朝野人心”。
与此同时，京城的大街小巷，市井茶肆之间，也开始悄然流传各种精心编造、版本不一的谣言。有的说得有鼻子有眼，声称李默其实早已与“天机阁”暗中勾结，所谓的遇刺不过是自编自导的苦肉计，目的是为了进一步骗取皇帝信任，攫取更大权力；有的则信誓旦旦地说李默查案是假，排除异己、揽权自重才是真，将许多朝中官员的落马都归咎于他的打击报复；更有的甚至将之前皇宫地穴那场惊心动魄的异动和危机，也歪曲事实，归咎于李默，说他引动了邪阵，才招来天罚，是不祥之人……
一时间，谣言四起，甚嚣尘上。李默仿佛陷入了内外交困、四面楚歌的境地。暗杀、伏击、舆论攻击、朝堂弹劾……组合拳一套接着一套，如同狂风暴雨般向他袭来，意图从肉体到名誉，彻底将他摧毁。
皇帝萧景琰高坐龙椅之上，面对御史们慷慨激昂的弹劾，面色阴沉如水，目光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臣工，却并未当场表态，既未申饬言官，也未维护李默，只是沉声下令严查刺客及皇城司小队遇伏之事，便宣布退了朝，留下满朝文武暗自揣测圣意。
退朝后，皇帝在内书房单独召见了李默。
“爱卿昨夜受惊了。”皇帝看着李默，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仿佛能看透人心，“朝堂上的风声，市井间的流言，朕都知道了。”他轻轻敲着桌面，等待着李默的回答。
“陛下明鉴，此乃逆贼困兽犹斗，混淆视听之卑劣策略，意在阻挠查案，离间君臣。”李默沉声应道，神色坦然，并无半分慌乱。他相信皇帝的判断力。
“朕自然知道。”皇帝摆了摆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更深的冷厉，“朕坐在这龙椅上，见过的风浪多了。朕只是想知道，面对如此局面，内外交攻，你待如何？”他想看的，是李默的应对和心志。
李默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如同经过淬炼的精钢，没有丝毫杂质：“陛下，跳梁小丑，百般伎俩，何足道哉？其手段越是卑劣急切，越是证明臣之所为，已伤其根本，触及核心。臣请陛下允准，对西山‘听泉别业’，即刻动手，犁庭扫穴！唯有擒获真凶，揭开真相，一切谣言诽谤，自当不攻自破！除此之外，臣无所惧，亦无需多言！”
皇帝凝视着李默那年轻却坚毅无比的面容，片刻之后，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和决断，缓缓点头，声音斩钉截铁：“准！朕再调一营金吾卫精锐，归你调遣！朕要看看，那西山别业里，到底藏着怎样的魑魅魍魉，敢如此兴风作浪！”
“谢陛下信任！”李默躬身行礼，眼中寒光乍现，如同出鞘的利剑。有了皇帝这明确的、毫无保留的支持，他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烟消云散。
他回到皇城司衙门，立刻进行紧锣密鼓的部署，一道道命令清晰下达。
“冯指挥使，你坐镇京城，统筹全局，继续追查刺客来源，全力压制流言，稳住朝堂局面，凡有趁机生事、散布谣言者，严惩不贷！”
“韩震！”李默目光转向浑身杀气未散的韩震，“点齐皇城司最精锐、最可靠的人手！并持陛下手谕，立刻去调集金吾卫一营兵马！随后立刻出发，以最快速度，将西山‘听泉别业’，给本侯围得像铁桶一般！许进不许出！记住，是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尤其要记住，里面的人，特别是那个可能患有隐疾的核心人物，要尽可能抓活的！本侯要亲自审问，看看他到底是不是那藏头露尾的‘灰鹊’！”
“是！末将遵命！定不辱命！”韩震抱拳领命，声音洪亮，浑身杀气腾腾，转身大步流星而去，甲胄铿锵，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很快，皇城司的精锐缇骑与一营装备精良、旗帜鲜明的金吾卫在大校场完成集结，马蹄雷动，刀枪如林，一股肃杀之气冲天而起。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开出京城，扬起漫天尘土，如同一条钢铁洪流，直扑西山方向！
李默站在皇城司内最高的了望台上，手扶栏杆，远望着军队远去扬起的滚滚烟尘，目光深邃如渊，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了那座隐藏在西山脚下的“听泉别业”。
他知道，这很可能是一次与那神秘“灰鹊”的直接对决，甚至是最终的摊牌。对方经营日久，那别业之内，定然是机关重重，守卫森严，堪称龙潭虎穴。
但这一次，他手握皇帝钦命，麾下兵强马壮，自身意志更是坚不可摧。他绝不会再让目标逃脱！
昨夜侯府的血不能白流，那些忠心护卫牺牲的兄弟们的命，还有那支在义庄全军覆没的皇城司小队……这一笔笔血债，是时候连本带利，向那藏于暗处的“灰鹊”，彻底讨回来了！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昨夜的血腥味，而他的眼神，已只剩下冰冷的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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