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二。
天色尚早，窗外还是一片沉沉的青灰色，只有天际线处透出一点点微弱的曦光，预示着白昼即将来临。
室内暖气氤氲，被窝里温暖如春。
苏酥是在一种莫名的悸动中醒来的。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神还有些迷蒙，带着未散尽的睡意。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撑着胳膊坐了起来。柔软的羽绒被从肩头滑落，带起一丝凉意。
她这一动，惊醒了身旁浅眠的秦柏舟。
秦柏舟睡眠向来很轻，感受到怀里的空落和细微的动静，他也立刻醒了过来。
他微微蹙眉，撑起身，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看向身边坐着的人影。她的背影在朦胧的光线里显得有些单薄。
“怎么了？”他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伸手轻轻抚上她的后背，“不舒服？”他以为是暖气太足，或者她夜里睡得不安稳。
苏酥摇了摇头，头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她转过头，看向秦柏舟，眼睛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清亮，里面没有睡意，反而有种异常的清醒和……一丝紧绷的兴奋？
“不是的，”她的声音也带着刚醒的软糯，但语气却很肯定，“今天……要商量我们结婚的事啊。”
秦柏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有些失笑。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残存的睡意，目光扫过窗外依旧灰暗的天色，又看向床头柜上的电子钟——刚刚早上六点过十分。
“所以呢？”他有些无奈，又觉得她这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可爱得紧，“起来这么早干嘛？我们和爸妈约的是中午十二点吃饭。”
苏酥被他问得一噎，眨了眨眼，理直气壮地说：“去饭店啊！不得提前准备一下吗？”
“准备什么？”秦柏舟这下是真的好奇了，他侧过身，手臂支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从家里到饭店，开车不过二十分钟。你现在起来，是打算在客厅里枯坐到十二点吗？还是要去饭店门口当迎宾？”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调侃，让苏酥的脸颊微微发热。
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
是啊，准备什么呢？穿什么衣服？妈妈昨天就帮她熨烫好了，就挂在衣帽间。化妆？她平时也只是淡妆，似乎也不需要提前几个小时就开始折腾。那……到底要准备什么呢？
她往前挪了挪，凑近秦柏舟，小脸上写满了困惑和一种她自己也无法言说的焦虑：“可是……秦柏舟，今天是商量我们结婚诶！”
她强调着“结婚”两个字，仿佛这两个字本身就自带一种需要严阵以待的仪式感，“我总觉得……应该要很隆重，很正式，不能这么……随随便便的。”
看着她这副如临大敌又找不到具体敌人是谁的茫然模样，秦柏舟心里软成一片。
他伸出手，揽住她的肩膀，轻轻一带，将她重新拉回温暖的被窝里，用被子将她严严实实地裹好，然后长臂一伸，将她整个圈进自己怀里。
“小傻瓜，”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带着晨起的慵懒和令人安心的沉稳，“就是一次普通的家庭聚餐。只有我爸妈，还有你爸爸妈妈，都是我们最熟悉、最亲近的人，又不是什么外交场合，有什么好特别准备的？放轻松点。”
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安抚的魔力：“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养足精神，中午才能好好吃饭，好好跟爸妈们聊天，对不对？”
身体被温暖和熟悉的气息包裹，苏酥躁动的心似乎稍微平复了一些。
她顺从地窝在他怀里，却没有像他期望的那样重新入睡。
醒了就是醒了，尤其是在心里揣着事的时候，睡意更是跑得无影无踪。
她安静了没几秒，就又忍不住开始小声嘟囔，小嘴像机关枪一样，对着秦柏舟的胸膛开始“输出”：
“秦柏舟，你说奇怪不奇怪？我有点紧张……”她皱了皱小鼻子，像是在分析一个难题，“明明我们订婚的时候，我都没这么紧张过。那时候好像……还挺淡定的。怎么到了商量结婚细节，反而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拉起秦柏舟的一只大手，不由分说地按在自己左胸口，那里正传来清晰而急促的“怦怦”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明显。
“你听！你听！”她的声音带着点委屈和不解，“跳得好快！像揣了只小兔子在里面蹦迪！”
掌心下是她温软的肌肤和急促有力的心跳，那鲜活的生命力透过皮肤传递过来，让秦柏舟的心也跟着悸动了一下。
他闭着眼，唇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愉悦的弧度。
他反手握住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声音带着未散的笑意和了然：
“你这是典型的婚前紧张，或者叫‘婚前焦虑’。”
他像个经验丰富的心理医生，慢条斯理地给她分析，“订婚，更多是一个意向性的确认。而商量结婚，意味着事情进入了实质性的推进阶段，所有的细节、流程、对未来生活的具体规划，都会摆到桌面上来讨论。你会下意识地觉得，这是一个更郑重、更不可逆的节点，所以会产生紧张感。没事的，很正常，很多人都这样。”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一下子说到了苏酥的心坎里。
她趴在他怀里，安静地听着，觉得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原来不是她一个人会这样。
心里明白了原因，但那点莫名的兴奋和紧张却没那么容易消散。
她睡不着，又不想打扰他休息，身体虽然安静了，一只小手却开始不安分起来。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秦柏舟睡衣的胸口处画着圈圈，柔软的指腹隔着薄薄的丝质面料，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肌紧实而温暖的轮廓。
那触感让她有些着迷，一圈，又一圈，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亲昵和依赖。
秦柏舟原本闭着眼，试图重新酝酿睡意，却被胸口那若有若无、酥酥麻麻的触感搅得心神不宁。
那细小的动作，像是一簇小火苗，在他皮肤上悄悄点燃，然后顺着血液，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忍不住，伸出大手，精准地抓住了那只在他身上“纵火”的小手，紧紧握住，不让她再乱动。
“苏酥，”他的声音比刚才更沙哑了几分，带着一丝警告和无奈的宠溺，“你要是实在睡不着，那我们不如……起来做点别的？”
他顿了顿，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点恶作剧的意味，“比如……我书房里还有几份需要手抄的文件……”
“抄文件”三个字像是一道魔咒，瞬间让苏酥所有的动作和杂念都停了下来。
她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手，然后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迅速在秦柏舟怀里转了个身，背对着他，同时夸张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浓浓的“睡意”：
“唔……好困啊……突然又好想睡了……zzZZ……”
那演技，浮夸得让人不忍直视。
秦柏舟看着她这秒变脸的功夫，以及那故意装出来的、甜腻腻的小呼噜声，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胸腔发出愉悦的震动。
他伸出手，温柔地帮她捋了捋散落在他脸上、有些痒痒的长发，然后将手臂重新环上她的腰，将她更紧地搂向自己，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后颈。
“好，那睡吧。”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纵容和笑意，不再逗她。
室内重新恢复了安静。窗外，天色渐渐亮了起来，熹微的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悄悄溜进房间，在地板上投下狭长而温暖的光带。
苏酥背靠着秦柏舟温暖宽阔的胸膛，感受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和规律的呼吸声，鼻尖萦绕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清冽气息，之前那点莫名的紧张和焦虑，似乎真的在这份宁静和温暖中，慢慢沉淀、消散了。
她闭上眼睛，嘴角微微弯起。是啊，有什么好紧张的呢？不过是和最爱她的家人们，一起规划她和最爱的人的幸福未来而已。
睡意，终于再次温柔地笼罩了她。
清晨八点，秦柏舟醒来。
冬日柔和的阳光已经变得明亮了些，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木地板上切割出几道金色的光斑。
室内暖气依旧充足，空气中弥漫着温暖安宁的气息。
秦柏舟微微动了动，侧过头，目光落在枕边人恬静的睡颜上。
苏酥睡得正沉，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的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嘴唇微微嘟着，呼吸均匀绵长，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像只毫无防备、沉浸在美梦中的小动物。
看着她这副香甜的睡态，秦柏舟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想起她早上六点就莫名惊醒、紧张兮兮的样子，眼底不禁漾开一丝无奈又宠溺的笑意。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对人生大事，总会有些不知所措的兴奋和忐忑。
他小心翼翼地撑起身，生怕惊扰了她的好梦。
俯下身，极其轻柔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早安吻。
那触感温软，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淡淡的馨香。
吻毕，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凑到她耳边，用气音低声唤她，声音低沉而温柔，像清晨最和煦的风：“酥酥……起来了。”
睡梦中的苏酥似乎感觉到了打扰，不满地蹙了蹙秀气的眉头，小巧的鼻子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嘤咛。
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将半张脸更深地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含混不清地嘟囔着，带着浓重的睡意和撒娇的意味：“唔……不起……还要睡……”
那声音又软又糯，像融化了的，听得人心尖发颤。
秦柏舟看着她这赖床的小模样，哪里还忍心再叫。
他伸手，帮她把滑落到脸颊边的发丝轻轻拨到耳后，指尖眷恋地在她细腻的皮肤上停留了一瞬，然后便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下了床。
他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一条更宽的缝隙，让更多的阳光和清新的空气透进来。
回头又看了一眼床上重新陷入沉睡、对光线变化毫无所觉的人儿，这才放心地走向浴室。
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很快又归于平静。
秦柏舟洗漱完毕，换上了一身舒适的深灰色家居服，整个人看起来清爽而挺拔。
他没有去书房处理公务，而是径直走进了厨房。
系上那条苏酥买的、带着可爱卡通图案的围裙（与他冷峻的气质形成一种奇妙的反差萌），他开始熟练地为两人准备早餐。
他知道她昨晚没睡好，早上又醒得早，需要一顿营养美味的早餐来补充能量。
他从冰箱里拿出吐司、鸡蛋、牛奶，又洗了几颗草莓和小番茄。
煎蛋的滋滋声、烤面包机的嗡嗡声、牛奶倒入玻璃杯的清脆声响……这些充满烟火气的声音，在安静的清晨厨房里交织成一曲温馨的交响乐。
当阳光彻底驱散了晨雾，时间指向上午九点时，卧室里才有了新的动静。
苏酥是在一阵若有若无的食物香气中，慢悠悠地转醒的。
她先是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像只慵懒的猫咪，全身的骨骼都发出舒展开的轻微声响。
然后，她才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
意识逐渐回笼，她首先感受到的是满室的明亮和温暖。
阳光透过窗帘，在房间里洒下大片大片的金光，空气中飘散着烤面包和煎蛋的诱人香气。
她揉了揉眼睛，侧耳倾听，厨房方向传来细微的、熟悉的动静。是秦柏舟。
记忆也如同潮水般涌来——早上六点的莫名惊醒，关于商量结婚的紧张，秦柏舟沉稳的分析和安抚，还有后来……她好像又睡着了？而且睡得格外香甜踏实。
她拥着被子坐起来，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红晕，头发有些凌乱，眼神却已经恢复了清明和活力。
之前的那些紧张和焦虑，在经过一场深沉的回笼觉后，似乎已经被充足的睡眠熨帖平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即将到来的家庭聚会的期待，以及……对厨房里那份爱心早餐的迫切向往。
她深吸一口带着食物香气的空气，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翘起，露出一个满足而甜美的笑容。
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今天，注定会是充满温馨和喜悦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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