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扣在掌心冷却了,风也停了。沈知微没动,手指仍贴着窗纸,三下轻敲的余韵顺着骨节退去。她低头看炉火,药汁已干,灰白断梦露结成薄壳,像一层死皮。
她把珠扣放进鹤顶红茶,热气一冲,茉莉香浮上来,手腕上的玄铁镯猛地一颤,像是被针扎了。她立刻明白——不是珠扣发烫,是这味香在引。
阿蛮昨夜埋了蚀骨丝,今早又加了三道锁,可西角门的方向,风还是来了。她没问为什么,只把雪貂唾液滴进茶里。那小东西怕毒,连带唾液都能滤掉外力干扰。茶水泛起一圈淡青,珠扣沉底。
她割破指尖,血落进双鱼玉佩凹槽。
玉佩不动。
她将玉佩贴上狼牙哨。
血滴顺着骨缝渗入,哨子忽然震了一下,像被雷劈中。
金线从骨纹里爬出来,细密交织,勾出一座四角祭坛,中央跪着人影,头顶悬着半轮月。她认得这图——《百草毒经》边注里提过,北狄“情蛊祭血仪”,三年一启,以亲族之血唤醒沉睡血脉。
她把玉佩翻过来,背面原本空白,此刻浮出几行小字:
“血契未断,子归其位。非控心,唯归魂。”
她盯着“非控心”三字,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模样。不是被人毒哑,是自己咬断舌根,血从嘴角淌下来,手指却一直指向她,又重重拍在心口。那时她不懂,现在懂了——她在封脉,怕她提前醒来。
她翻出母亲留下的信封,夹层里果然沾着点红粉。她放在烛火上一烤,灰烬显出三个字:**非控心,归位**。
一模一样。
她把信纸烧了,灰落在掌心。原来所谓情蛊,根本不是为了操控谁。是钥匙,是唤醒器,是把本该死在二十年前的北狄圣女之魂,种进女儿身体里,等血契之物现世,再一点点叫回来。
她不是沈知微。
她是容器。
是备份。
是别人活不下去时,留下来继续走的那一步棋。
她站起来,走到药炉前,掀开底盖,取出那根最细的银针。针尾绕着三圈唇油——昨夜她留的记号,提醒阿蛮有变。可现在,她需要更狠的标记。
她把针扎进左手无名指第二关节,血涌出来,滴在一张新纸上。
写四个字:**鱼已近海**。
和昨夜一样。
可这次,她在“海”字最后一笔拉得极长,末端勾了个小圈——这是她和自己定的暗语:**我已知局,但未破局**。
纸条塞进夹层,她刚合上炉盖,喉间忽然一甜。
一口血呕出来,正落在刚才那张祭坛图上。血迹蔓延,竟与图中祭坛轮廓完全重合,连那跪着的人影,都被她喷出的血填满了。
玄铁镯烫得像要烧起来。
她知道这是什么——血启。《毒经》写过,血脉觉醒时,身体会自发模仿祭仪形态,血落成图,是身体在认祖。
她没慌,反而笑了。
笑完,她从袖中取出那支珍珠簪。萧景珩给的,说是落水时捞的,她一直当摆设。现在她用银针撬开簪头,里面藏着一丝干涸的血迹。
她把血迹刮下来,混进狼牙哨里的残留血粉。
两滴血遇在一起,竟自动缠绕,像活物交尾。
她再滴一滴自己的血进去,那两股血立刻退开,把她那滴围在中间,缓缓旋转。
她懂了。
萧景珩的血,是情人蛊血。
狼牙哨里的血,是母亲的。
她的血,是第三种——被封存的,未激活的,北狄最后一任圣女的血。
他批折子用朱砂混蛊血,不是癖好。
是在放。
在喂。
在一点点把她体内沉睡的东西,勾出来。
她想起昨夜窗外的狼嗥,想起地上浮现的狼爪脚印,想起幻象里母亲把匕首插进心口,血灌进她嘴里,说:“记住,你是归位之人。”
她当时以为那是梦。
现在知道,那是记忆。
是她三岁前的事。
她把簪子扔进炉火,火“轰”地一跳,烧出一股焦腥味。她不看,只把双鱼玉佩、狼牙哨、珠扣三样东西并排摆在桌上。三件都是信物,三件都连着血契。
她从药炉里舀出一勺毒茉莉灰,撒在三件东西上。灰落下去,像雪盖坟。
“想唤醒她?”她低声说,“先问过我。”
话音刚落,珠扣突然跳了一下。
不是发烫,是震动,像被人从远处敲了三下。
她没动。
三下,是北狄药师间的暗语——“收到”。
昨夜梧桐叶落下时,萧景珩指尖划了三下。
今天珠扣又震三下。
他在回应。
他知道她看懂了。
他知道她醒了。
她把三件东西推到炉边,灰还在往下掉。她伸手,一根一根,把银针插进玉佩边缘的小孔里。那是她小时候研究机关时发现的——双鱼玉佩不是实心的,内部有十二个微型转轴,能锁死共鸣。
她一根根插,十二根针,封十二道音路。
最后一根扎进去时,玉佩“嗡”地一声,像是被掐住喉咙的鸟。
她松了口气,刚要收手,忽然觉得指尖一麻。
银针尾端,沾了点灰。
毒茉莉灰。
可这灰,不该麻。
她猛地抽回手,低头看针尖——灰里混着一点极淡的红,像是被什么染过。她凑近闻,没有味。可玄铁镯又开始发烫,比刚才更烈。
她立刻翻出昨夜剩下的鹤顶红茶,把银针泡进去。茶水慢慢变浑,浮出一丝极细的红线,像血丝,又像……朱砂。
她懂了。
萧景珩的朱砂,混了蛊血,也混了药。
那药不杀人,不伤神,只让毒茉莉灰失效,甚至反向激活情蛊。
他早就在她身边下药了。
不是一次两次。
是每一页奏折,每一笔批红,每一次她靠近他书房时,闻到的那股墨香。
她把银针扔进火里,火光一跳,烧出一股甜腥。她站起身,走到门边,拉开一条缝。
西角门方向,风又来了。
带着茉莉香,和雪松味。
她没关窗。
反而把药炉搬到窗台,掀开盖子,让毒茉莉灰随风飘出去一点。
不多,刚好够形成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然后她坐下,取出《百草毒经》,翻到夹层那张北狄祭文页。
她用银针蘸血,在空白处写:
“血契未断,子归其位。”
写完,她把书合上,压在玉佩上。
她知道他能看见。
她也知道他想让她想起什么。
可她不想当容器。
她不想被人唤醒。
她不想做谁的替身,谁的钥匙,谁的棋子。
她要当执棋的。
她把玄铁镯撸到肘部,露出整条左臂。皮肤下,那道红痕还在,像一条活虫在爬。她拿出银针,不是刺它,而是沿着红痕,一针一针,扎出十二个点。
十二针,封十二脉。
是她自创的禁制法,能压住血脉躁动。
最后一针扎下去时,红痕猛地一跳,像是在反抗。
她咬牙,没拔针。
血顺着针尾流下来,滴在地板上。
一滴。
两滴。
第三滴刚落,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暗卫。
是萧景珩的习惯步调——慢,稳,每一步间隔三息。
他来了。
来确认她醒了没有。
来确认她是不是“她”。
她没抬头,只把最后一根针拔出来,甩进药炉。
火“嗤”地一声,冒出一股黑烟。
门被推开。
他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奏折,朱砂笔还沾着未干的红。
他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手臂的血痕上。
“昨夜风大。”她先开口,“炉子灭了,我重新点的。”
他嗯了一声,走近,把奏折放在桌上。
朱砂味立刻弥漫开来。
她没动,只看着那抹红,慢慢渗进纸缝。
他盯着她看了两息,忽然伸手,拿起那本《百草毒经》。
翻到她写血字的那页。
他看了很久,然后合上书,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敲了三下。
三下。
又是暗语。
“收到”。
她抬头,直视他:“王爷常批折子到寅时,不怕伤身?”
他嘴角微动:“习惯了。”
“那朱砂里混的东西,也习惯了?”
他没答,只把书放回原处,袖口滑出半截珠扣。
珠扣上,沾着点灰。
是毒茉莉灰。
可那灰,正一点点变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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