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把水碗放下时,指尖在碗沿停了半瞬。黑液已沉底,玉佩上的字迹却还浮在水面,像一层薄霜。她没看,只将碗推到阿蛮面前:“认得这印吗?”
阿蛮低头,拨浪鼓在掌心转了一圈,忽然停住。她伸出两指,轻轻点在水面倒影的火漆印上,唇形微动,无声念出两个字。
沈知微点头:“苏家,嫡母娘家。”
她起身,袖中银针滑入指缝。昨夜乌尔汗供出的账册藏处,她早让陆沉带人盯了三处密道入口。火光一起,人就得截住。
阿蛮没动,只是从雪貂项圈里抽出一根细线,线头沾着点焦灰。沈知微接过,放在鼻下一嗅——是冷院后墙那口老井的苔味,混着烧纸的苦。
“他们走井下道。”她把线缠回项圈,“比预想快一步。”
阿蛮点头,转身要走。
“等等。”沈知微从案底抽出一张泛黄药方,边角卷着,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拿去给那个老宫女看一眼。若她还认得,就带她来前厅。”
阿蛮接过,指尖在药方上摩挲了一下,才收进怀里。
沈知微独自站着,左手腕的图腾已不烫了,但皮肤下那层黑纹还在,像埋了根铁丝。她没去碰,只把珍珠簪从发间拔下,插进案角的机关孔——咔哒一声,墙缝弹出个小匣,里面躺着半块碎玉珏。
她盯着它看了两息,又推了回去。
前厅的门是陆沉亲自踹开的。
火光从地砖缝隙窜出来,像蛇信子。他一脚踩断烧到一半的绳索,另一手拎着人——嫡母的贴身嬷嬷,怀里还抱着半卷冒烟的册子。
“在井道口烧的,”陆沉嗓音沉,“她想把最后几页烧完再走。”
嬷嬷瘫在地上,手抖得握不住灰,嘴里直喊“夫人清白”。
陆沉不废话,把人甩给身后暗卫,自己蹲下,用刀尖挑开残页。焦边裂开,露出一行墨字:“苏氏三万两,兑北境金饼,验讫。”
他抬头:“火漆印呢?”
嬷嬷突然尖叫:“那是假的!是有人栽赃!”
陆沉不理,从她袖中抽出块铜牌,翻过来——火漆印完整,红底金字,纹样与先帝御批的边饷文书一模一样。
他站起身,把残页和铜牌一起塞进怀里,大步往外走。
前厅外,沈知微正站在廊下。她没穿平日的素裙,换了一身鸦青长衫,袖口收得紧,像要动手的样子。
陆沉走过去,把东西递给她。
沈知微只看了一眼,便抬步进厅。
嫡母坐在主位上,脸色白得像纸。她看见沈知微,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
沈知微也不说话,把残页摊在桌上,又将火漆印铜牌压在上面。
厅内死寂。
过了会儿,嫡母忽然笑了:“你拿这个,就想说我通敌?三万两,哪家大户没有?火漆印能仿,字迹也能摹。你母亲当年,不也是被人说毒杀亲夫?”
沈知微终于开口:“我不是来问你通不通敌的。”
她从袖中抽出那张药方,轻轻放在桌上。
嫡母眼神一颤。
沈知微继续道:“我是来问你,当年给我娘的药里,砒霜是你加的,还是你让人加的?”
嫡母猛地抬头:“你胡说什么!你母亲是病死的!”
“病死?”沈知微冷笑,“那这张方子上‘加砒霜三钱’,是谁写的?笔迹和你每月给父亲请安的帖子一模一样。”
嫡母呼吸一滞。
沈知微往前一步:“你怕她生下嫡子,压过你女儿。可她只是个混血妾室,连牌位都进不了宗祠。你何必赶尽杀绝?”
嫡母突然拍案而起:“你懂什么!她不该活着!她不该把你生下来!”
沈知微眯眼:“为什么?”
嫡母喘着气,眼神乱晃:“你不是沈家的人……你根本不是……”
“我不是?”沈知微声音冷下来,“那你是谁的人?苏家的?还是北狄的?”
嫡母猛地闭嘴。
沈知微却不急了,慢慢把药方收起,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她打开,里面是几片烧焦的纸屑,拼出半行字:“……月圆,烽起,金换粮……”
“这是账册最后一页,”她说,“你烧得不够彻底。”
嫡母盯着那字,脸色一点点灰下去。
沈知微逼近一步:“你用军饷换北狄黄金,二十年不断。边关将士饿着肚子守城,你却在后院数金饼。你说,你是主谋?还是替人办事?”
嫡母忽然抬头,死死盯着她:“你以为……我是主谋?”
沈知微一顿。
嫡母嘴角扯出笑:“我不过是个传话的。真正要你死的,从来不是我。”
她话音未落,突然抬手,从发间抽出一支金簪,反手往喉间一送。
血喷出来,溅在残页上,正好盖住火漆印。
她倒下的时候,手还抓着桌角,嘴唇动了动,像是说了什么,但没声音。
沈知微站在原地,没上前。
陆沉进来,蹲下探鼻息,摇头:“死了。”
沈知微低头看那张被血浸透的残页。火漆印还在,但“苏”字被血糊住了,只剩个轮廓。
她伸手,把药方压在上面。
陆沉问:“她最后那句话,什么意思?”
沈知微没答,只道:“查她贴身的东西。香囊、鞋底、枕头夹层,一个角落都别放过。”
陆沉点头,挥手让人进来收尸。
沈知微转身往外走,经过门槛时,阿蛮迎上来,手里牵着个老妇人。那妇人穿灰布裙,头低着,手抖得厉害。
沈知微停下:“她认出药方了?”
阿蛮点头,又打了个唇语:“她说,当年是夫人亲手改的方子,还逼她去药房取砒霜。”
沈知微嗯了一声,没再多问。
阿蛮犹豫片刻,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递给沈知微。
沈知微打开,是七张名字,墨迹未干。
“断念散的解药,”阿蛮低声,“换来的。”
沈知微扫了一眼,折好收进袖中。
冷院后堂,七个人跪在地上,脸色发青,嘴角泛白。
“都服了毒?”沈知微问。
陆沉站在一旁:“慢性的,拖个三五日才会死。她们想撑到消息传出去。”
沈知微走到第一个女人面前:“谁派你来的?”
女人闭眼不答。
沈知微从袖中取出瓷瓶,倒出一粒灰白药丸:“这是解药。给你半柱香时间,想活的,自己开口。”
七个人不动。
半柱香烧到一半,最右边那个突然抬头:“我说!是夫人让我盯着井道钥匙,每月初七报一次消息!”
沈知微把药丸扔给她。
接着是第二个:“我只负责烧账册备份……从没往外传过!”
又一粒药丸飞出。
第三个、第四个……七个人,六个开口,最后一个咬牙到底。
沈知微收起瓷瓶:“拖走,别让她死太快。”
陆沉点头,命人将人押走。
沈知微站在堂中,风从破窗灌进来,卷着灰烬打转。
她抬手,从墙上取下母亲的旧药箱。木头裂了缝,铜扣也锈了。她没打开,直接扔进火盆。
火苗窜起来,烧着了箱角。
她转身,从妆匣里取出那支珍珠簪,轻轻插回头上。
阿蛮走过来,递上一只新做的机关木鸟。鸟身漆黑,翅膀收着,像在等命令。
沈知微接过来,拇指在鸟腹一按。
咔嗒。
翅膀展开,木羽轻颤。
她抬手一放,木鸟振翅飞出,直上檐角。
铜铃响了一声。
风穿过铃舌,再没有毒烟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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