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的手指离石门还有一寸,那股熟悉的药草味忽然浓了几分。她没再往前走,而是慢慢放下手。
萧景珩靠在她肩上,呼吸比刚才稳了些。狼王耳朵贴着后脑,低吼了一声,却没有动。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铠甲碰撞的声响。一道传令兵模样的人影出现在通道口,单膝跪地,声音发抖:“钦天监监正,不好了!贡院出事了——三十六名监考官,全死了。”
沈知微眉头一皱:“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一个时辰前,值房巡查发现他们倒地不起,口鼻流黑血,太医刚进去看了一眼就晕过去了。”
她立刻转身,扶着萧景珩往回走。陆沉已经不见了踪影,裴琰也不知何时消失。通道里的蓝光渐渐暗下去,只剩下火把映出几道晃动的影子。
回到地面时,天刚蒙蒙亮。风里带着凉意,吹得人清醒了些。贡院大门紧闭,门口守着一圈羽林卫,个个握刀戒备。沈知微出示了钦天监印信,守卫让开一条路。
墨池就在考场正中,原本是考生洗笔的地方。现在整池水都变成了暗红色,像被血泡过一样。池边倒着几具尸体,脸朝下趴着,嘴角淌出的血已经干成黑色。
她蹲下身,从袖子里抽出一根银针,轻轻撬开一名死者嘴唇。针尖沾到一点黑色残渣,她凑近闻了闻,又用指尖捻了捻。
这不是普通的中毒。
她站起身,走到墨池边,伸手蘸了一点池水。黏稠,带涩感,不像松烟墨该有的质地。她咬破指尖,滴了一滴血进去。
血珠浮在水面,没有散开。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缓缓拉出一条细线,接着又一条,最后在水面上形成一张蛛网般的纹路。
她猛地想起《百草毒经》里提过的一种毒——血傀墨。用人血喂养蛊虫,炼进墨里,写出来的字能扰人心神,严重者当场癫狂。当年母亲负责查办的司礼监旧案,就是因为一批毒墨流入宫中,导致三名官员自刎于奏折前。
可这种毒早就失传了。
她抬头看向四周,贡院围墙高耸,进出皆有登记。能在考前一夜让三十六人同时中毒,还能把墨池整个污染,绝不是外人能做到的。
萧景珩这时也被抬进了偏殿,靠在软榻上喘气。他脸色还是白的,但眼神清明。见她进来,低声问:“什么情况?”
“毒来自墨池。”她说,“和二十年前那起案子用的是同一种手法。”
萧景珩沉默片刻,忽然咳嗽两声,抬手示意门外侍卫传令:“封锁四门,所有进出人员原地隔离三天。羽林卫接管内外巡防,不准任何人离开考场半步。”
命令刚下完,狼王突然冲了进来,爪子在地上划出几道抓痕。它径直跑到沈知微面前,低头嗅了嗅她的袖口,然后猛地转身,朝着西角的一口废弃洗笔井奔去。
沈知微跟过去,发现井口被碎石半掩着。狼王用爪子扒拉开泥块,刨出一段枯枝。她捡起来一看,树皮上有刻痕,是北狄文字,写着“狼骨藤”。
这名字她不陌生。北狄皇室专用的药材,毒性极烈,一旦接触铁器会释放麻痹神经的气体。更麻烦的是,她袖中藏着的机关匕首镀了一层特殊金属,正好与狼骨藤相克。若是在战斗中突然发作,手臂会瞬间失去知觉。
也就是说,有人知道她的底细,还特意选了能克制她的毒。
她把枯枝收进袖袋,正要说话,裴琰从廊下走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那个青玉香囊,步伐很稳,脸上看不出情绪。走到墨池边,他打开香囊,倒出一小撮灰白色粉末,撒在池水边缘。
粉末一碰到血水,立刻燃起淡绿色的火苗。火光跳动中,显出几个扭曲的字迹:“癸未年,司礼监丙字号库失察记录”。
沈知微盯着那行字,心跳快了一拍。
那是母亲死前最后查阅的档案编号。
她抬头看他:“你为什么会有这个?”
裴琰冷笑一声:“因为那本记录本来就不该被销毁。你母亲查到一半,被人拦下了。现在同样的毒墨重现考场,你觉得是谁在背后动手?”
“你有证据?”
“证据?”他抬起手,指向宫城东侧,“太子昨夜召了墨匠进府,修缮书房墨窖。送来的松烟墨没有登记入库,直接运进了东宫小库房。你说,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沈知微没接话。
她知道太子一向谨慎,不会轻易碰这种东西。但眼下线索指向东宫,若贸然搜查,就是挑衅储君。可如果不查,等考试开始,那些用了毒墨的试卷一旦批阅,后果不堪设想。
萧景珩这时让人抬了椅子过来,坐在墨池旁。他看着那池血水,忽然说:“把所有未启用的墨条封存,送进钦天监密室化验。另外,调出近三个月东宫出入记录,尤其是墨匠、药童这类杂役的身份底细。”
沈知微点头,正要安排人去办,裴琰却拦住她:“别只盯着东宫。”
她皱眉:“你还想指向谁?”
“我只想提醒你,”他声音低了些,“有些事,表面看是冲着科举来的,其实目标是你。毒墨能惑心神,但真正致命的,是它能让执笔之人写出不该写的话——比如写下‘天煞孤星’四个字。”
沈知微手指微微收紧。
她是钦天监监正,掌管天象谶语。每年秋闱放榜前后,都要呈报祥瑞或灾异。若有人借毒墨操控她写下不利圣上的预言,那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她转身走向偏殿,取来一套空墨盒和试纸。将池水稀释后滴在纸上,颜色由红转褐,最后浮现一行极细的小字:“命格当断,逆者必诛。”
这是冲着她来的。
她把纸条递给萧景珩。他看完,脸色更沉。
“这不是简单的投毒。”他说,“是设局。让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犯下死罪。”
沈知微盯着那行字,忽然问裴琰:“你既然知道这么多,为什么不早说?”
“我说了你会信吗?”他反问,“一个月前你说我疯,半个月前你说我偏执,三天前你还拿银针抵着我的喉咙。现在你看到血墨显字,才肯听我说一句话?”
沈知微没答。
她不能否认,她一直防着他。可此刻,他提供的线索确实关键。
“我不信你。”她直视他眼睛,“但我现在需要这些信息。”
裴琰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又没笑出来。他低头摸了摸胸前的玉佩,转身走向宫门方向。
“我去趟东宫。”他说,“既然他们敢用未登记的墨,我就让他们当众打开库房。”
“你一个人去?”沈知微问。
“总得有人挑明。”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你是监正,不能先动手。我是司礼监掌印,查内务是我的职责。”
说完,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沈知微站在原地没动。风从墨池那边吹来,带着一股淡淡的腥气。她抬起手,看了看左腕上的玄铁镯,温度比平时高了一些。
萧景珩坐在椅子里,忽然开口:“他在赌。”
“我知道。”她说。
“赌这件事闹大,才能逼幕后的人现身。”
“所以他不怕得罪太子。”
“因为他本来就没打算全身而退。”
两人沉默下来。
远处传来钟声,是早朝结束的信号。宫墙之内,局势正在收紧。
沈知微正要回偏殿整理证据,忽然听见外面一阵骚动。一名羽林卫跑进来,脸色发白:“启禀监正,东宫……东宫派人来传话,说今日所有墨料均已查验无误,拒绝接受突击搜查。”
她眯起眼。
拒绝搜查?
那就说明,里面一定有问题。
她转身快步往外走,一边对身后侍卫下令:“调二十名可信人手,随我去东宫。带上封印匣,准备收缴可疑物品。”
萧景珩没拦她,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小心香囊。”
她脚步一顿。
回头看他。
他靠在椅子里,目光落在她手腕上,没再多说。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口,那里藏着一枚小小的机关扣。
如果裴琰真想陷害她,只需要在他的香囊里混入一点能激活她袖中暗器的药粉,就能让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触发禁制。
她把袖口扯了扯,遮得更严实些。
然后大步走出贡院。
宫道上,风吹得衣角翻飞。她走得很快,身后跟着一队禁军。
东宫门前,守卫已经列队挡路。
她举起钦天监印:“奉旨协查秋闱舞弊案,所有考场相关物资必须接受检验。”
守卫迟疑了一下。
就在这时,裴琰从侧门走出来,手里捧着一只木盒。
盒盖打开,里面是一块切开的墨条,断面泛着诡异的紫红色。
“这就是昨晚送进来的‘松烟墨’。”他说,“要不要现在试试,写几个字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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