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火车站回到家，林晚星的心像是被分成了两半。一半还沉浸在陆辰轩在人群中坚定握住她手时带来的巨大温暖和安全感里；另一半则被母亲接连两条透着不容置疑的短信拽回了冰冷的现实。她站在家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才掏出钥匙打开门。
母亲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看电视，也没有做其他事情，只是静静地坐着，像是在专门等她。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来，脸上没有往常的温和，是一种林晚星很少见到的、混合着忧虑和决绝的严肃。
“妈，我回来了。”林晚星换上拖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坐。”母亲指了指旁边的单人沙发，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林晚星依言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不自觉地握紧。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将母女俩的身影拉长，投在墙壁上，气氛有些凝滞。
母亲没有立刻开口，她沉默地打量着林晚星，目光从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大概是寒风吹的），到她身上那件明显不是她自己买的、质地精良的羽绒服，最后定格在她故作镇定却难掩紧张的眼睛上。
“星星，”母亲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今天去送陆辰轩同学了？”
果然是为了这件事。林晚星的心一紧，点了点头：“嗯，他去参加夏令营，我送到火车站。”
“哦，夏令营。”母亲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喜怒，“是个好机会，对他将来有帮助。”她停顿了一下，话锋陡然一转，目光如炬地盯着林晚星，“那你呢？你对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问题来得如此直接，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林晚星一直试图小心遮掩的秘密。她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心跳如擂鼓，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否认？在母亲如此锐利的目光下显得苍白无力。承认？她还没有准备好面对随之而来的风暴。
见她不语，母亲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沉重的无奈：“星星，妈妈不是瞎子，也不是老古董。你们年轻人之间互相有好感，妈妈能理解。但是，你要看清楚，也要想清楚。”
母亲的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更加语重心长：“陆辰轩那个孩子，确实优秀，没得说。可正是因为他太优秀了，他的家庭，他未来的路，和我们家……差距太大了。你现在觉得互相喜欢就够了，可以后呢？高三关键时期，心思一旦散了，再想收回来就难了。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你赌得起吗？”
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敲在林晚星的心上。差距，未来，赌不起……这些她潜意识里回避的问题，被母亲赤裸裸地摊开在面前。她感到一阵呼吸困难，委屈和无力感交织着涌上来。为什么喜欢一个人，要考虑这么多？为什么不能只是单纯地喜欢？
“妈，我们……我们主要是互相帮助学习……”她试图辩解，声音却微弱得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学习？”母亲打断她，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和痛心，“帮他学习，还是他帮你学习？星星，成绩单我看了，你是有进步，妈妈很高兴。可你这点进步，放在他那个层次里，算得了什么？他那样的孩子，将来是要飞得很高很远的。你现在陷进去，到时候他走了，你怎么办？留在原地后悔吗？”
母亲的话像冰水一样浇灭了林晚星心中刚刚因陆辰轩的维护而燃起的火焰。现实是如此残酷，母亲描绘的未来图景，让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她低下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没有掉下来。
“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可是……可是我……”可是我就是喜欢他啊！这句话，她终究没有勇气喊出来。
看着女儿痛苦挣扎的样子，母亲的眼神软了下来，但态度依旧坚决：“星星，妈妈不是要逼你。只是希望你冷静下来，把心思先全部放在学习上。高考是你们人生第一个真正公平的起跑线，过了这条线，你们才有资格谈其他。在这之前，一切都有可能变化。听妈妈一句劝，保持距离，一切等高考后再说，好吗？”
“保持距离”……“高考后再说”……这几乎是下了最后通牒。
林晚星浑浑噩噩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母亲的每一句话都在耳边回响，像魔咒一样缠绕着她。差距，未来，不确定性……这些沉重的词汇压得她喘不过气。刚刚在火车站建立的信心，在现实的压力面前，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她该怎么办？听从母亲的话，疏远他？一想到要刻意远离陆辰轩，她的心就像被撕裂一样疼。可是，如果坚持己见，万一真的如母亲所说，影响了学业，未来一片黯淡，她又该如何自处？
就在她心乱如麻，被绝望的情绪淹没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机械地拿出来，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时，心脏猛地一缩——是陆辰轩。应该是他上了火车，安顿好了。
她颤抖着手指点开消息。
“上车了。一切顺利。”
简单的报平安。后面跟了一张照片，是从火车车窗向外拍的，模糊的站台和远去的城市灯火，透着一种离别的怅惘。
看着这行字和这张照片，林晚星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手机屏幕上。她想起他在人潮中握住她的手的样子，想起他笨拙地递给她热水和口罩的样子，想起他沉默却坚定的维护。他是那么好，那么好……可是，他们之间，真的隔着母亲说的那道鸿沟吗？
她该怎么办？要把母亲的这些话告诉他吗？他会怎么想？是会和她一起面对，还是……会被这现实的压力吓退？
巨大的迷茫和恐惧攫住了她。她抱着膝盖，将脸埋进去，无声地哭泣起来。离别的愁绪尚未消散，现实的难题又已迫在眉睫。这个夜晚，注定漫长而难熬。
然而，几分钟后，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她泪眼朦胧地看去，是陆辰轩发来的第二条消息。内容出乎她的意料，不是询问，也不是闲聊，而是一个极其简短的问题，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眼前的迷雾：
“林晚星，高考后，你想去哪里？”
这个问题，如此直接，如此自然，仿佛那个充满不确定性的“未来”，在他口中，是一件可以如此平静规划的事情。他没有问“你妈妈同意吗”，没有问“我们差距这么大怎么办”，他只是问，你想去哪里。
仿佛在说，无论去哪里，我们一起。
林晚星看着这行字，哭声渐渐止住。一颗彷徨无助的心，仿佛突然找到了一个可以紧紧抓住的锚点。
她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用力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复：
“你去哪里，我就努力去哪里。”
消息发送出去后，她握着手机，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虽然依旧沉重，却莫名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
母亲的担忧是现实，但陆辰轩的这个问题，和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她对现实最有力的回答。这场战斗，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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