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林晚星几乎彻夜未眠。
那张签着她和陆辰轩名字的协议，就放在枕边。她在黑暗中反复摩挲着纸张的边缘，冰凉的触感提醒她，白天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恐慌、荒诞、羞耻、还有一丝如同作弊般窃取来的隐秘喜悦，各种情绪像一团乱麻，纠缠在她心里。
“协议从明天早上开始正式生效。”
陆辰轩冷静的声音犹在耳边。
明天早上……这意味着，从踏进校门的那一刻起，她就必须开始“表演”。她该如何面对他？该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那份协议里规定的、如同任务清单一样的“互动”？
天刚蒙蒙亮，她就爬了起来。镜子里的人眼眶下有着淡淡的青黑。她用冷水反复拍打脸颊，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挑选衣服时也变得异常艰难，平时随手拿起的校服，今天怎么看都觉得不够平整，颜色不够鲜亮。
“星星，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妈妈在厨房准备早餐，有些惊讶。
“嗯……新学期，想早点去学校看书。”林晚星胡乱找了个借口，心跳如雷。
出门的时间比平时足足早了二十分钟。她计算过，这是陆辰轩通常到校的时间范围。按照协议“补充细则”（他昨晚通过qq发来的，同样条理清晰得令人发指），他们需要在“非刻意的前提下，于校门口附近进行首次每日问候”。
苏晴显然也处于高度兴奋状态，早早就在她家楼下等着了，一见面就抓住她的胳膊，眼睛发光地压低声音：“怎么样怎么样？协议夫妻的第一天，紧不紧张？刺不刺激？”
林晚星苦笑了一下，脸已经先红了：“晴晴，你别取笑我了……我现在都快紧张得同手同脚走路了。”
“安啦安啦！”苏晴用力拍拍她的背，像个给队员打气的教练，“记住，你就是影后！拿出你昨天在篮球场冲上去的勇气！就当是完成日常任务，刷个好感度！”
勇气？林晚星在心里叹气。昨天的勇气是肾上腺素飙升的结果，而今天，是清醒状态下的“处刑”。
越靠近学校，她的脚步就越沉重。校门口熙熙攘攘，满是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每一张青春洋溢的脸，在她看来都像是潜在的观众和裁判。
她的目光像雷达一样，紧张地扫视着人群。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声音大得她怀疑旁边的人都能听见。
“来了！”苏晴突然用力掐了一下她的胳膊，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
林晚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呼吸一滞。
陆辰轩正从不远处的路口走来。他依旧是独自一人，肩上背着那个黑色的双肩包，步伐不疾不徐。晨光勾勒出他清隽的侧影，在喧闹的人群中，他像自带隔离罩，有种格格不入的安静。
他似乎也看到了她们，目光淡淡地扫了过来。
林晚星瞬间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之前演练了无数遍的“自然偶遇”剧本忘得一干二净。她下意识地想躲到苏晴身后，却被苏晴暗地里推了一把。
“上啊！星星！自然点！微笑！”苏晴用气声在她耳边急促地提醒。
林晚星被迫向前挪了一小步，感觉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她看着陆辰轩越走越近，甚至能看清他长长的睫毛在晨光下投下的细小阴影。
周围似乎有目光开始聚集。有人注意到了这对奇怪的组合——校草陆辰轩，和昨天篮球场风波的女主角林晚星。
陆辰轩在距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他的表情依旧是惯有的淡漠，只是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说啊！”苏晴在后面急得直跺脚。
林晚星深吸一口气，几乎是用了赴死的勇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小得像蚊子叫，还带着明显的颤抖：
“陆……陆辰轩同学，早……早上好。”
说完这句话，她的脸颊已经烫得可以煎鸡蛋了。她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校服衬衫的第二颗纽扣。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周围隐约传来几声低低的窃笑和议论。林晚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后，她听到陆辰轩清冷的声音响起，不高，但足够清晰：
“早上好，林晚星同学。”
他的回应同样刻板，甚至也带着一丝不太自然的停顿，但确实回应了！按照协议完成了！
林晚星心里绷紧的弦稍微松了一点点，但巨大的尴尬感依旧笼罩着她。接下来该怎么办？协议里只说了问候，没规定问候之后该做什么！是并肩一起走？还是各走各的？
就在她不知所措，几乎要原地石化的时候，陆辰轩却先有了动作。
他没有看她，目光平视前方，语气平淡地说了句：“走吧。”
然后，他便迈开步子，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步伐依旧，并没有刻意等她，但也没有像平时那样快速离开，而是保持着一个……她刚好能跟上的速度。
林晚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协议“补充细则”里提到的“问候后共同行走一段至教学楼岔路口”的条款！他是在执行协议！
她赶紧低下头，像个小跟班一样，快走两步，跟在他身后半步左右的距离。她不敢与他并肩，只觉得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聚光灯一样打在他们身上。
这一段不到一百米的路程，对林晚星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清香，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射来的好奇、惊讶、甚至是不善的目光。
陆辰轩一路无话，只是沉默地走着。他的侧脸线条冷硬，看不出任何情绪。
终于走到了教学楼下的岔路口，他要去一楼的高二（一）班，而她要去二楼的高二（三）班。
陆辰轩停下脚步，侧过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只是公式化地完成了最后一个步骤：“再见。”
“再……再见。”林晚星慌忙回应，声音细弱。
然后，陆辰轩便转身，毫不留恋地走向了自己班级的方向。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一）班门口，林晚星才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浑身虚脱，后背竟然惊出了一层薄汗。
苏晴这时才从后面凑上来，一脸兴奋地搂住她的肩膀：“可以啊星星！虽然开场结巴了，但整体效果不错！完成任务！你看到旁边那些人的表情了吗？哈哈，估计现在年级群里又炸锅了！”
林晚星却一点也兴奋不起来。她回想着刚才陆辰轩那冰冷、机械、如同完成作业般的表现，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这真的就是她想要的“靠近”吗？用一份冰冷的协议换来的、如同提线木偶般的互动？
一整天，林晚星都处于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校门口早安事件”果然以光速传播开来。课间去洗手间，她能感觉到女生们投来的异样目光；回到座位，还能听到前后排同学压低声音的议论。
“看来是真的啊……”
“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陆辰轩居然会回应她……”
“难以置信……”
这些议论像苍蝇一样嗡嗡地围着她，让她烦躁又无力。
下午有一节物理课，老师讲到一个难点时，提问了几个同学，包括林晚星。林晚星因为走神，回答得磕磕绊绊，脸涨得通红。
下课后，她正对着笔记本上的难题发愁，一个身影停在了她的课桌旁。
是陆辰轩。
他手里拿着一张折起来的纸条，表情依旧平淡，在周围同学瞬间安静下来的注视中，将纸条放在了她的桌上。
“物理小组下周的讨论提纲，你看一下。”他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周围竖着耳朵的人都听见。这是一个完美的、合乎情理的接触借口。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跳，手指微颤地拿起那张纸条。在旁人看来，这再正常不过。
然而，当她打开纸条时，却愣住了。
纸条上根本没有什么讨论提纲。只有一行打印出来的、冷冰冰的字：
“表现尚可，但需更自然。午餐安排见午间通知。——陆”
这……这竟然是一份用纸条传递的“协议执行反馈”和下一步指令！
林晚星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陆辰轩。他已经转身离开了，背影挺拔而冷淡，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公事交接。
她捏着那张纸条，指尖冰凉。协议的执行，远比她想象得更加细致、更加……无处不在。他就像一个冷静的导演，严格把控着这场戏的每一个细节。
而她对这场戏的最终走向，却越来越感到迷茫和……一丝隐隐的不安。
他做这一切，真的仅仅是为了平息谣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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