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放学铃声，第一次让林晚星感到一种莫名的怅惘，而非解脱。
一周的“协议执行”终于结束了。这短短五天，比她过去整个高一学年都要跌宕起伏、惊心动魄。从周初在校门口结结巴巴的“早安”，到如今已经能勉强维持表面的平静完成每日“任务”，她觉得自己仿佛被塞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里。
这一周，她活在无数目光的焦点下，承受着谣言的利刃与虚浮的奉承；这一周，她像个蹩脚的演员，在陆辰轩这个冷静导演的指令下，演绎着一场漏洞百出的戏；这一周，她也经历了被他不动声色地维护的瞬间，那颗因他而始终悬着的心，在恐慌、难堪、委屈之余，竟也品出了一丝……极其隐蔽的、如同偷尝蜜糖般的甜。
这是一种复杂的滋味，像包裹着玻璃渣的糖。糖衣是能光明正大走在他身边的虚幻满足，而玻璃渣，是时刻提醒她这一切皆属虚假的冰冷协议，以及他那一成不变的、公式化的态度。
放学时，天空放晴，夕阳将云朵染成温暖的橘粉色。校门口的“明日再见”问候依旧简短、刻板。陆辰轩说完，便如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转身汇入放学的人流，没有丝毫留恋。
林晚星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接下来是两天的周末，没有协议，没有必须的“偶遇”和“互动”。她应该感到轻松才对，可为什么……会有一种说不清的失落？
“别看了，影后，收工了！”苏晴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笑嘻嘻地说，“这一周表现不错，演技日渐精湛！走，庆祝周末，我请你喝奶茶！”
坐在奶茶店靠窗的位置，吸着冰凉的奶茶，林晚星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喂，回魂啦！”苏晴在她面前挥挥手，“怎么，才分开几分钟就开始想了？你这入戏是不是有点太深了？”
林晚星脸一红，嗔怪地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我就是在想……这一周，像做梦一样。”
“是挺梦幻的。”苏晴咬着吸管，难得正经起来，“说真的，星星，你觉得陆辰轩怎么样？抛开协议，抛开那些谣言。”
怎么样？林晚星愣住了。这个问题，她从未敢真正去深思。
她脑海中浮现出他清冷的侧脸，他讲题时专注的神情，他面对恶意时冰冷的回护，还有他递来那张写着“表现尚可”的纸条时公事公办的样子……
“他……很复杂。”林晚星斟酌着用词，声音很轻，“有时候觉得他冷得像块冰，一切行为都可以用协议来解释。但有时候……比如他帮你盖住桌上涂鸦的时候，又觉得……他好像没那么冷漠。”
“对吧对吧！”苏晴激动地一拍桌子，“我也觉得！他要是完全按协议办事，根本没必要做那些额外的事情。特别是今天放学，他居然还主动问你周末的安排！这绝对超出协议范围了！”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跳。是啊，今天放学时，在说完“明日再见”后，陆辰轩确实罕见地多停顿了一下，然后用一种看似随意的语气，追加了一个问题：
“周末……你有什么安排吗？”
当时她完全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回答：“啊？没……没什么安排，大概就在家写作业。”
然后，陆辰轩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便离开了。现在回想起来，那个问题，那个停顿，都显得格外突兀和……意味深长。
“他会不会……”苏晴眼睛亮晶晶的，压低声音，带着兴奋的猜测，“是对你有点意思了？协议只是个借口？”
这个大胆的猜测让林晚星的心跳骤然失控，脸颊像着了火一样烫起来。她慌忙摇头：“不可能！你别瞎猜了！他怎么可能……他那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也许……也许只是想确认我不会在周末搞出什么影响协议的意外吧。”
她努力用最理性的分析来压制内心因为苏晴的话而疯狂滋生的、不切实际的幻想。那是陆辰轩啊，天上月一样的人，她怎么敢奢望？
然而，那颗被种下的种子，一旦有了合适的土壤，便开始不受控制地萌芽。
周末两天，林晚星在作业和走神中度过。她总会不自觉地想起这一周的点点滴滴，想起陆辰轩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书桌上的那张协议，她不敢再看，却又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周日下午，她正对着一道数学题发呆，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qq消息。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个时间点，会是谁？
她几乎是屏住呼吸点开了消息。发信人，是那个熟悉的灰色头像——陆辰轩。
消息内容依旧简洁得近乎吝啬：
“明天期中考的数学复习笔记，我整理了一份电子版。需要的话，明天早上图书馆，可以拷贝给你。”
林晚星盯着那几行字，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图书馆？拷贝笔记？
这完全不在协议范围内！协议只规定了在校期间的公开互动，从未涉及周末或图书馆这类私人性质更强的场所！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撞击着肋骨，发出巨大的声响。苏晴的猜测又一次在她脑海里回响。
他这是什么意思？是真的只是单纯地想分享复习资料？还是……一个借口？
她手指颤抖地敲打着屏幕，想回复“谢谢，不用麻烦了”，或者“发我邮箱就好”，但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始终无法按下发送键。
一个疯狂的、带着巨大诱惑力的念头，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万一呢？万一这真的不仅仅是一份笔记呢？万一这是一个……信号？
如果拒绝，是不是就错过了什么？
可是，如果答应了呢？在安静的图书馆，只有他们两个人……那会是怎样的场景？会比在众目睽睽下的“表演”更加尴尬，还是……会有所不同？
巨大的犹豫和忐忑包裹了她。答应的风险，和拒绝可能带来的遗憾，在她心里激烈地搏斗着。
窗外的夕阳渐渐沉入高楼之后，天空染上暮色。林晚星握着发烫的手机，仿佛握着一个决定命运的选择题。
最终，冲动、好奇，以及那份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强烈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对话框里敲下了一个字：
“好。”
点击，发送。
消息变成“已送达”的瞬间，巨大的恐慌和同样巨大的期待，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将手机扔在床上，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整个人扑倒在柔软的被子里，把滚烫的脸颊深深埋了进去。
她答应了。
明天，图书馆。
协议的边界，似乎从这一刻起，变得模糊不清。
而几乎在她消息发出的下一秒，手机又轻微震动了一下。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缩，几乎不敢去看。她挣扎了好几秒，才鼓起勇气，重新拿起手机。
屏幕上，是陆辰轩的回复。依旧只有一个字，却让她的心跳在瞬间漏跳了一拍——
“嗯。”
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甚至没有一个句号。
但这个简单的回应，却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了无穷无尽的、带着甜蜜与不安的涟漪。
明天，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呢？
这份由协议开始的、如同玻璃糖般脆弱又矛盾的关系，似乎正朝着一个完全未知的方向，悄然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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