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加州，阳光依旧炽烈，但陆辰轩的心，早已飞越了太平洋。项目的最终答辩一结束，他甚至没有参加项目组的告别晚宴，便匆匆收拾了行李，改签了最早一班回北京的航班。归心似箭。近两个月的分离，大洋彼岸那封简短的邮件和那个“好”字，像黑暗中微弱却坚定的星光，指引着他归来的方向。他知道，有些话，必须当面说清楚。
近十二个小时的飞行，他几乎没有合眼。舷窗外是翻滚的云海，而他的脑海中，也在反复翻滚着这两个月的点点滴滴：异国他乡的孤独、高强度的学术压力、父亲不间断的“关切”邮件，以及……对林晚星蚀骨的思念和深深的悔恨。他反复演练着见面时要说的话，想要解释，想要道歉，更想要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航班在北京首都机场落地时，已是周六凌晨。夏日的黎明来得早，天际泛着鱼肚白。陆辰轩拖着行李箱，没有回家，也没有通知任何人，直接打车回到了平京大学。清晨的校园静谧无人，只有早起的鸟儿在枝头啁啾。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熟悉而又陌生。他站在林晚星宿舍楼下，抬头望着那扇熟悉的窗户，窗帘紧闭，她应该还在睡梦中。
他选了一楼门厅旁的长椅坐下，行李箱立在脚边。连续奔波带来的疲惫阵阵袭来，但他毫无睡意，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混合着期待、紧张和一丝恐惧。他害怕面对她可能依旧冷漠的眼神，害怕那封邮件只是客套的回应，害怕他们之间那道裂痕，已无法修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有早起的女生打着哈欠走出楼门，好奇地看了一眼这个清早坐在宿舍楼下的陌生男生。陆辰轩垂下眼睑，避免与人对视，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陆辰轩的心猛地一提，抬起头——是林晚星的室友王爽，她背着包，似乎要去晨练。王爽看到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惊讶的表情：“陆辰轩？你……你回来了？”
“嗯。”他低声应道，声音因紧张而有些沙哑。
王爽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脚边的行李箱，似乎明白了什么，压低声音说：“晚星还在睡，昨晚她好像熬夜看书了。要不……我帮你叫她？”
“不用。”陆辰轩立刻拒绝，语气有些急促，“让她睡吧，我……我等她。”
王爽了然地笑了笑，点点头：“那行，我走了啊。”说完便快步离开了。
门厅里又恢复了安静。陆辰轩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努力平复有些紊乱的呼吸。等待的过程变得格外漫长而煎熬。他听到楼道里陆续传来洗漱声、关门声、说笑声，每一个声音都让他的神经绷紧一分。
终于，在将近八点的时候，他听到了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略带慵懒的脚步声，正从楼梯上慢慢走下来。他的身体瞬间僵直，呼吸屏住，目光紧紧锁定在楼梯口。
先出现的是一双熟悉的帆布鞋，然后是浅蓝色的牛仔裤裙摆……林晚星的身影缓缓出现在楼梯转角。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脸上带着刚睡醒的惺忪，手里拎着一个热水瓶，看样子是下来打水。
当她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抬眼看到坐在长椅上的陆辰轩时，脚步猛地顿住了。脸上的睡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惊愕和难以置信。她睁大了眼睛，瞳孔微微收缩，嘴唇无意识地张开，握着热水瓶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了原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门照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柱，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他们隔着几米的距离，无声地对望着。一个风尘仆仆，眼带疲惫；一个睡眼朦胧，惊魂未定。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良久，还是陆辰轩先动了。他缓缓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我……回来了。”
简单的三个字，像钥匙一样，轻轻转动了凝固的空气。林晚星的眼圈几乎是瞬间就红了，一层水汽迅速弥漫上眼眶。她用力眨了下眼睛，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嗯……看到了。”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热水房的方向传来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更衬得门厅里的寂静格外沉重。
“我……”陆辰轩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向前迈了一小步，“我们能……谈谈吗？”
林晚星没有立刻回答，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过了好几秒，才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出宿舍楼，沿着熟悉的小路，走向不远处那片安静的银杏林。清晨的林间，空气清新，鸟鸣清脆。他们在林荫道旁的一张石制长椅上坐下，中间隔着一段礼貌而疏远的距离。
坐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蝉鸣声此起彼伏，更添烦躁。
“对不起。”
几乎是同时，两人开口，说出了同样的三个字。然后，他们都愣住了，诧异地看向对方。
陆辰轩看着林晚星泛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嘴唇，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他抢先说道，语速很快，带着一种急于倾诉的迫切：“是我不好。我不该说那些混账话，不该冷暴力，不该……在你需要的时候不在。在加州的时候，我很想你……也很后悔。”他艰难地组织着语言，试图将内心翻涌的情绪表达出来，“我……我不是觉得你麻烦，也不是想推开你。我只是……习惯了什么都自己扛，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我怕说错话，怕让你更生气……”
他的表达有些混乱，完全不像平时那个逻辑清晰的陆辰轩，但这种笨拙的坦诚，却比任何华丽的道歉都更让林晚星动容。
林晚星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地滚落下来。她低下头，用袖子胡乱地擦着眼泪，哽咽着说：“我也有错……我不该那么冲动，不该说气话，不该……不相信你。我知道你压力很大，我不该只想着自己委屈……”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陆辰轩，我不是想拖你后腿，我只是……害怕。害怕距离，害怕差距，害怕……你会遇到更好的人，就不要我了。” finally，她说出了心底最深的恐惧。
“没有更好的人。”陆辰轩看着她流泪的样子，心口疼得发紧，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替她擦眼泪，却在即将触碰到她脸颊时，犹豫地停住了。他收回手，握成拳，放在膝盖上，声音低沉而坚定：“只有你。林晚星，从来都只有你。”
这句话，像一道暖流，瞬间冲垮了林晚星最后的心防。她再也控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要将这两个月所有的委屈、思念和不安都宣泄出来。
陆辰轩看着她哭得不能自已的样子，终于不再犹豫，伸出手，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他的动作有些僵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林晚星先是身体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将脸埋在他带着风尘仆仆气息的肩头，哭得更凶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个迷路的孩子。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蝉鸣声、风声、哭声、心跳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破碎后重组的交响乐。
不知过了多久，林晚星的哭声渐渐平息，变成了小声的抽噎。她不好意思地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和鼻子都哭得红红的。陆辰轩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她。
“谢谢。”她接过纸巾，小声说。
“饿不饿？”他问，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温和，“我们去吃早饭？”
“嗯。”林晚星点点头。
两人站起身，并肩朝食堂走去。晨曦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虽然眼睛还红肿着，虽然未来还有无数未知的挑战，但此刻，紧紧相握的手和彼此靠近的心，让他们有勇气面对一切。这场漫长的寒冬，终于迎来了破冰的晨曦。而真正的春天，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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