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涓涓细流,悄无声息地滑入了一月。波士顿的深冬,寒气刺骨,窗外时常是铅灰色的天空,光秃的枝桠在风中摇曳,平添几分肃杀。林晚星的孕期,也如同这季节一般,进入了最后阶段——孕晚期。曾经相对舒适的“蜜月期”已然远去,身体像一艘被不断加重负载的航船,每一个部件都发出沉重的呻吟,宣告着终点线前最后一段航程的艰辛。
她的身体发生了显而易见的变化。腹部高高隆起,像揣着一个沉甸甸的西瓜,重心前移,使得走路变得蹒跚,腰背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常常酸痛难忍。曾经轻盈的步伐被缓慢而小心的挪步所取代,连弯腰穿鞋都成了一项需要陆辰轩协助的“大工程”。双脚和脚踝出现了浮肿,按下去会留下一个浅浅的窝,原来的鞋子都穿不进去了,只能换上宽松柔软的棉袜和巨大的男士拖鞋。夜晚成了新的挑战,庞大的腹部让她难以找到舒适的睡姿,频繁的胎动、尿意以及呼吸不畅交织在一起,将睡眠切割成碎片。有时好不容易睡着,又会被小腿突如其来的抽筋痛醒,这时陆辰轩总会立刻惊醒,睡眼惺忪地坐起来,熟练地帮她按摩小腿,直到肌肉放松。
情绪也变得像新英格兰冬天的天气一样,阴晴不定。有时,她会对着镜中自己臃肿变形的身体默默垂泪,担忧再也无法恢复以前的体态;有时,又会因为陆辰轩一句无心的玩笑或一个不够及时的反应而莫名烦躁、委屈落泪。她对即将到来的分娩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各种关于产程漫长、撕裂、大出血的可怕想象时常涌入脑海,让她心惊肉跳。但同时,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母性也在悄然生长。她花费大量时间抚摸肚子,感受里面那个小生命的活动,猜测是男孩还是女孩,长得会像谁,心中充满了柔软的期待。这种恐惧与渴望交织的矛盾情绪,让她格外脆弱,也格外依赖身边的伴侣。
陆辰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疼不已。他推掉了所有非必要的工作应酬,将下班后的时间全部留给林晚星。他的体贴入微达到了新的高度。每天睡前,他会打好温水帮她泡脚按摩,缓解浮肿;在她因抽筋痛醒时,他总是第一时间醒来,毫无怨言地帮她拉伸、热敷;他包揽了所有家务,学习烹制各种据说能助产、利水的食谱,虽然味道时好时坏,但心意满分。更重要的是,他成为了她情绪最稳定的容器。当她因身体不适而沮丧落泪时,他会静静地抱着她,轻拍她的背,说“辛苦了”;当她因恐惧分娩而焦虑不安时,他会翻出产科笔记,用他那理性的、分析式的语言,一遍遍给她讲解分娩的生理过程,告诉她身体的设计是多么精妙,医生的技术是多么可靠,试图用知识驱散她的恐惧。他不再仅仅是生活上的照顾者,更是她精神上最坚实的支柱。
随着预产期的临近,具体的准备工作也进入了最后冲刺阶段。那个早已准备好的待产包被再次打开,反复检查、补充。婴儿衣物、尿不湿、包被、产褥垫、证件、充电器……每一样物品都被陆辰轩列在清单上,核对了一遍又一遍,仿佛在执行一项至关重要的科研任务。他们一起参加了医院组织的产房参观,熟悉环境、流程,确定了分娩时希望采用的无痛分娩和导乐陪伴等方案。陆辰轩甚至在自己的手机和车里都设置了医院的导航和一键呼叫功能。
林晚星的工作已完全进入休假状态。她的离职手续已办妥,工作电脑和资料整齐地收在书房角落,暂时与那个充满公式和实验的世界告别。突然从高速运转中停下来,生活节奏变得缓慢而单一,这让她在身体不适之余,偶尔也会感到一丝莫名的空虚和失落。她时常摸着肚子,对里面的宝宝轻声说话,既是对孩子的期待,也是对自己新角色的预习和倾诉。
一天晚上,两人窝在沙发里,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冷雨。林晚星的肚子一阵发紧,是假性宫缩。她靠在陆辰轩怀里,感受着那短暂的紧绷感过去,轻声说:“辰轩,我有点害怕。”
陆辰轩收紧手臂,下巴蹭着她的发顶:“我知道。我也紧张。”
“你紧张什么?”
“我怕我做得不够好,怕你疼的时候,我帮不上忙。”他的声音低沉而坦诚。
这句坦白反而奇异地安抚了林晚星。原来他不是无所不能,他也会害怕。这种共同的脆弱感,让他们靠得更近。
“只要你在身边就行。”她轻声说。
“我会一直在。”他承诺道,语气坚定。
预产期一天天逼近,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既带来终结的希望,也带来未知的恐慌。家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既充满了大战将至的紧张,又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他们不再安排远距离的活动,手机始终保持满电状态,车里的油永远是满的。每一次胎动的异常频繁或长时间的安静,都会让两人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对照产科笔记,判断是否是临产征兆。
守望的黎明前,夜色最为深沉。身体承受着极限的负荷,心灵在期待与恐惧的钢丝上摇摆。但在这段最为艰难的旅程终点,闪烁着新生命降临的璀璨曙光。他们紧握着彼此的手,如同黑夜中互相依偎的航船,积蓄着所有的勇气和力量,准备迎接那场必将到来的、痛苦与狂喜交织的暴风雨。黎明前的黑暗,格外漫长,也格外值得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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