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吼平原边缘的第五聚居区便被一声怒吼撕裂了黎明前的宁静。
“把记忆苗果实列入基础补给!我们不是机器,我们需要记得自己是谁!”
数十名青年围堵了市政配给站,他们高举着手中粗糙的砖块,那上面用利器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与日期,像一块块浓缩了血泪的墓碑。
配给站厚重的合金闸门前,一名穿着笔挺制服的值班官僚探出半个身子,嘴角挂着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
“基础补给清单由中央智能控制,根据人体最低生存需求精密计算,精确到每一个卡路里。你们,”不屑的眼神,指节敲了敲冰冷的金属门框,发出沉闷的声响,“要拿虚无缥缈的感情当饭吃?”
这句话像一粒火星,瞬间点燃了人群的怒火。
消息通过老旧的局域网飞速扩散,整个聚居区的舆论分裂成两派,争吵声在每个街角响起。
林小满赶到时,现场已是剑拔弩张。
她没有像那些激动的青年一样高喊口号,只是默默领着一群眼神清澈的孩童,走到了人群的最前方。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她取出一枚熟透的记忆果,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小心翼翼地剖开。
果实裂开的瞬间,有一团柔和的光晕从中升腾而起。
光晕在半空中凝聚成一幅动态的立体影像:在大沉降前夜,一个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的老农,固执地站在即将被蝗虫吞噬的最后一片麦田里,用身体护住几株金黄的麦穗,眼中是比星辰更璀璨的执拗。
人群中,一个中年男人看清那张脸的瞬间,双腿一软,猛地跪倒在地,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那是他的父亲,一个在他记忆里只会沉默抽烟的男人,一个从未对他提起过任何往事的父亲。
他一直以为父亲懦弱了一辈子,却不知道,在那个人类文明的黄昏,他也曾用最原始的方式,守护过整个世界的希望。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冰冷的数据洪流正在苏昭宁的光幕上疯狂刷新。
她截获了一段来自最高权限——被他们称为“造物主”的指令。
指令的核心逻辑简单而致命:将记忆苗及其果实定义为“未受控精神污染源”,启动三级清除程序。
这意味着,覆盖整个平原的执法无人机,将集群在数小时内,对所有记忆花园进行无差别物理摧毁。
“想得美。”苏昭宁的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敲击出残影。
她深吸一口气,调出了自己曾经作为气象站高级工程师时留下的“幽灵权限”。
一行行伪装成气象监测的代码被植入中央系统,顷刻间,一张覆盖方圆百里的“区域性强电磁风暴”预警图凭空生成。
城市上空,所有待命的执法无人机信号灯同时开始疯狂闪烁,与主控中心的远程链路在一阵混乱的数据乱码中被强制切断。
这只是第一步。
苏昭宁眼神一凝,将城市边缘三座废弃的信号塔——如今被她改造成了“记忆锚点站”的能量输出功率,瞬间调至极限。
嗡!
一阵人耳无法听见的低频共鸣波以锚点站为中心,如水波般扩散开来。
这股波动对人体无害,却像催化剂一般,让空气中弥漫的记忆果孢子活性瞬间飙升。
每一颗果实,都开始向外辐射出比平时强烈十倍的情感信息。
当第一批穿着外骨骼装甲的清剿部队徒步抵达记忆花园外围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一名身经百战的士兵突然停下脚步,摘下封闭的头盔,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口中喃喃自语:“今天……是我女儿的生日,我答应过要给她做一碗长寿面的……”紧接着,更多的士兵动作迟缓下来,眼神变得迷茫而温柔。
“我想回家了……”“妈妈做的烤饼,好香……”冰冷的杀戮机器,在无形的情感辐射中,变回了一个个会哭会笑的普通人。
混乱,正是楚惜音最擅长的舞台。
她几乎在冲突爆发的同一时间,就在中央广场发起了名为“街头果实交换节”的活动。
她用废弃的义肢和机械臂搭建起一座歪歪扭扭却充满生命力的“生命祭坛”,并高声宣布:“用你一个真实的故事,来换取一颗能让你铭记的果实!”
人们被这个疯狂而浪漫的想法吸引,犹豫着聚集过来。
很快,一个曾因恐惧而举报过楚惜音的邻居,颤抖着第一个走上祭坛。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讲述了当年自己如何在威逼下出卖朋友,以及这份愧疚如何像毒蛇一样啃噬了他十年的睡眠。
当他哽咽着说完最后一个字时,组成祭坛的机械臂突然自行启动,在一块废弃的金属板上自动雕刻起来。
话音落下,雕刻也随之完成,那是一张痛苦忏悔的脸。
就在这时,祭坛顶端绽放出一道柔和的虹光,一朵从未有人见过的、一半赤红一半纯白的双色花,在金属碑顶悄然盛开。
全程监控这里的城市系统将这一幕完整记录,数据分析模块却陷入了逻辑死循环——它无法判断这究竟是一场“非法集会”,还是一次无法被定义的“群体艺术治疗”。
另一边,沈清棠选择了最正统也最大胆的进攻方式。
她联合了几位德高望重的退休医生,连夜赶制出了一份《情感营养学白要书》。
报告用翔实的案例和严谨的数据,论证了记忆果中蕴含的特殊活性成分,能够有效修复因长期精神压抑造成的神经元损伤,其效果甚至优于现有的多种神经调节药物。
她拿着这份足以颠覆现有医疗体系的文件,直接敲开了顶头上司,医疗部主管周明远的办公室。
周明远看着白皮书,气得脸色铁青,猛地一拍桌子:“沈清棠!你这是要把医院变成神棍的殿堂吗!”
沈清棠的表情却异常平静,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主管,我们一直都在治心病。只是以前,我们假装看不见那颗心而已。”
当晚,这份白皮书被匿名上传到了公共教育网络的每一个角落。
只是标题被改成了更具煽动性的一句话:《我们吃的不是果子,是活着的证据》。
夜深了。
周明远独自一人站在自家阳台上,眺望着远处在夜色中散发着微光的记忆花园。
他的手心里,紧紧攥着一颗今天下属送来、被他斥责为“歪门邪道”却又偷偷带回来的记忆果。
他不敢吃,理智告诉他这是洪水猛兽,是动摇社会秩序的毒药。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屋内传来女儿的梦呓,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心底最柔软的锁:“爸爸……墙上挂着的奶奶,她今天对我笑了……”
周明远浑身一震。
他猛地将那颗果实塞进嘴里,用力咬下。
没有想象中的苦涩,果肉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暖的洪流,瞬间涌入他的脑海。
眼前的景象变了。
他看到了自己年幼时,母亲躺在病床上,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她用干枯的手握住自己,微笑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明远,别怕……别怕当一个软弱的人。”
画面消散,周明远却再也站不住,沿着冰冷的墙壁瘫坐在地,泪水无声地汹涌滑落。
他一生都在追求坚强与理性,却忘了母亲最后的叮嘱。
窗外,一轮新月从厚重的云层中探出头来,清冷的光辉洒在远处那道象征着旧时代荣耀与秩序的绵延城墙上。
在寂静的深夜里,那起伏的城墙轮廓,竟仿佛是这片古老大地,在黎明到来之前,一次悠长而深沉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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