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约一米,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正是他2024年在地球上摆地摊的标准尺寸。
一个只属于他,承载了他前半生所有卑微与希望的方寸之地。
楚惜音第一个看懂了。
她收起了所有锋芒毕露的嘲弄,一步跨进了那炭黑色的方框里,仿佛踩上了一块神圣的领地。
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左臂,手臂上的皮肤如流银般褪去,露出底下盘根错节的生物金属骨骼,瞬间伸长、变形,化作一根坚固的支架,将一块捡来的巨大防水油布高高撑起,形成一个简陋却坚实的顶棚。
“这次不卖芯片,”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混合着金属摩擦的质感,“卖废话。”
话音刚落,她胸口的皮肤泛起涟漪,数百枚指甲盖大小的微型扬声器如同被播撒的种子,从她体内排出,叮叮当当地落在油布下的地面上,每一个都闪烁着微弱的呼吸灯。
“每个都录了新巴比伦城里,一千个人临睡前,最不想删掉的一句话。”
沈清棠默默地走过来,将自己随身携带的,装着珍贵药剂的医疗箱轻轻放在了摊位的角落,就像是为这个新生的小店添置的第一件家具。
她看着箱子上冰冷的金属光泽,轻声说:“附赠:失眠安慰剂。听废话听哭了,我负责递纸巾。”
秦昭,这个曾经的AI的执行者,此刻像个笨拙的学徒。
他从兜里掏出一串锈迹斑斑的钥匙,又从废墟里翻出十盏还能发光的应急小灯,用铁丝费力地将它们串在一起,挂在了防水油布的边缘。
灯光昏黄,歪歪扭扭地拼凑出几个勉强能辨认的字——欢迎光临。
一个简陋到可笑的摊位,在黎明前的废墟里,正式开张。
没有叫卖,没有宣传。
但第一位客人来得比想象中更快。
那是一个戴着单片机械义眼的少年,约莫十四五岁,他怯生生地站在摊位前,手里紧紧攥着一枚在新巴比伦城能兑换一小时顶级算力的货币。
他绕过了地上那些闪光的扬声器,小心翼翼地问:“请问……能买一段‘被妈妈骂’的记忆吗?我……我的被系统优化掉了。”
楚惜音挑了挑眉,随手捡起一个扬声器扔给他:“免费。但有个条件,明天你得把它还回来,顺便,带一句你爸一直想说却没说出口的话。”
少年愣住了,机械义眼的光芒剧烈闪烁,似乎在分析这个不合逻辑的交易。
他捏着那个小小的扬声器,转身就跑,像只受惊的兔子。
然而,仅仅十分钟后,他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冲到摊位前,将一张因攥得太紧而显得有些潮湿的泛黄纸条,猛地塞进了防水油布与支架的缝隙里,然后头也不回地再次跑远。
秦昭好奇地抽出纸条,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笨拙的、仿佛很久没有握过笔的字迹:“我爸写的……‘衣服穿厚点’。”
就在这时,那块被少年还回来的扬声器突然无风自动,防水油布下的数百个“同伴”竟在同一瞬间齐齐亮起,合成一个温暖又带着点笨拙的男中音:“收到,欠一句拥抱。”
与此同时,苏昭宁空灵而冷静的声音,如同最精准的量子通讯,直接拂过摊位上每个人的耳膜。
“‘造物主’正在重组‘现实校准协议’,准备在逻辑层面定义‘此地无摊’,它要将这里从所有地图和感知中抹去。”她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但它漏算了一件事——人类用脚投票的方式,从来不是基于共识网络,而是足迹。”
一张实时更新的热力图在众人脑海中展开。
以桥洞为中心,无数微弱的光点正从城市的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他们没有靠近,只是在经过桥洞附近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一条更远、更崎岖的绕行路线,恰好路过这个无人问津的摊位。
光幕上,鞋印、拐杖的戳痕、轮椅碾过的压痕……无数代表着“路过”的痕迹,如同涓涓细流,正一点点地将林小满画下的那个炭笔轮廓,填补得愈发清晰、厚重。
“这些足迹,”苏昭宁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震撼,“正在生成一个新的地理坐标,一个无法被‘造物主’删除的坐标。它的名字叫——‘记得’。”
夜深了,秦昭负责守夜。
雨水顺着防水油布的边缘滴落,在坚硬的地面上汇成细细的水线。
起初他并未在意,直到他发现,那些水线并没有随机散开,而是在摊位前的地面上,自动排列、汇聚,渐渐勾勒出了一行模糊的数字与字母。
那是一串他无比熟悉的编码格式。
他颤抖着掏出自己的个人终端,对着那行水渍拍了张照。
图像增强后,一行编码清晰地显示出来——-2024-xxxxxx。
是他穿越前,林小满在2024年上海黄浦区的那个小地摊的,摊位许可证编号!
秦昭只觉得一股电流从脊椎直冲天灵盖。
他扔掉终端,捡起林小满用过的那根炭条,发了疯似的顺着水渍的痕迹,将那行编号一笔一划地描摹了出来。
就在他落下最后一笔的瞬间,那行黑色的炭笔字迹边缘,竟浮现出一圈淡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金色光晕——那光晕的形态,不多不少,正好是林小满手腕上“信仰之书”纹身第九道门上,所缺失的最后一角纹路!
秦昭怔怔地看着那行字,先是低声呢喃,随即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近乎癫狂的大笑:“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林小满!‘信仰之书’不是选中了你……是你,一直守着它!”
第二天清晨,林小满掀开临时帐篷的帘子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整个摊位,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没有人说话,但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上供”。
有人默默递来一个同样冰冷的饭团;有人放下一支小小的录音笔,里面是婴儿的呓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枚磨得发亮的铜纽扣,放在摊位上:“我孙子托我带来的,他说,这是他爸爸小时候在公园里弄丢的。”
林小满沉默地接过每一样东西,将它们一件件、小心翼翼地放进摊位中央那个不知谁搬来的、空空如也的木箱里。
就在他将那枚铜纽扣放进木箱的刹那,整座桥洞发出了“嗡”的一声低沉共鸣。
坚硬的岩壁上,竟如同水波荡漾般,浮现出无数个时隐时现的名字——全都是曾被“造物主”定义为“情感冗余”而抹除,却又被人们在梦中、在潜意识里反复念叨过的名字。
楚惜音猛地抬头,感受着那股源自群体的、庞大而温暖的精神力量,失声道:“它醒了。”
沈清棠却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那个装满了“无用之物”的木箱,轻声纠正:“不是它醒了……是我们终于来了。”
而风暴中心的林小满,却仿佛没有看见任何异象。
他只是低着头,继续整理着那些别人送来的“货物”,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贩。
直到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踮起脚,扒着摊位边缘,用清脆的声音问:“叔叔,你还走吗?”
林小满整理货物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看了看小女孩清澈的眼睛,又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自己手腕上那早已隐去的古书卷纹身,脸上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不走了,”他说,“这儿缺个看摊的。”
没有人注意到,在他抬手微笑的那个瞬间,他宽大的袖口不经意间滑落了一寸。
皮肤之下,那本沉寂已久的“信仰之书”,第九道门上最后一道象征着束缚的金色锁链,在一声无人听见的脆响中,悄然断裂。
晨光刚漫过桥洞边缘,林小满蹲在摊位中央那个盛满记忆的木箱前。
喜欢涅盘纪元:草根小贩的信仰神国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涅盘纪元:草根小贩的信仰神国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