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距离那颗种子仅剩一厘米,那上面如同烧灼过的裂纹,仿佛是他早已消逝的童年伸出的枯瘦手臂,正无声地乞求一个迟到了百年的拥抱。
林小满的呼吸停滞了,他体内的每一寸血肉都在叫嚣着,让他拾起它,占有它,将这份失而复得的慰藉死死攥在手心。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那温润晶体表面的刹那——
“嘶!”
一股滚烫的灼痛自左手手腕处猛然炸开!
那盘踞在他皮肤之下的古书卷纹身,那本沉寂的“信仰之书”,此刻竟像被烙铁按住一般,散发出前所未有的高温,强硬地、霸道地制止了他下探的动作。
这股力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他自身。
一股冰冷的明悟如闪电般劈开他脑中因激动而升起的迷雾。
这颗种子,是无数记忆与情感交织共鸣后诞生的一个全新的、独立的生命。
它承载着他的过去,也承载着所有人的希望,沈清棠的坚守,楚惜音的决绝,苏昭宁的孤独,甚至那个失语老教师一生的沉默。
他死死盯着那颗安静躺在尘埃里的种子,眼中翻涌的占有欲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神圣的敬畏。
他对着那片虚空,用一种近乎沙哑的声音低声说道:“你要长出来,得按你的样子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种子边缘,一圈比星光更淡的金色光晕悄然浮现,随即没入他的手腕。
愿力值在增长,但信仰之书的系统提示却截然不同。
【“伤痕铭刻”共鸣升级。】
【新功能解锁:信徒可自愿献祭一段完整的“记忆创伤”,与共生环境交互,生成一枚“共生意志胚芽”。】
林小满看着这条提示,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苦笑。
他一直以为,信仰是他赐予这个世界的单向馈赠,是他收集愿力的手段。
直到此刻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信仰不是我给的,是咱们……一起长出来的。
“无人机准备,进行土壤样本非接触式采集。”沈清棠冷静的声音打破了现场的寂静。
作为医生,她必须量化这份奇迹。
一架蜻蜓大小的微型无人机嗡鸣着飞起,伸出精密的采样臂,小心翼翼地靠近种子周围的土壤。
然而,就在采样臂距离地面还有半米时,异变陡生!
整片平原上,所有如同幽灵般漂浮的生物薄膜,仿佛收到了无声的军令,瞬间化作一道道流光,朝着种子所在的位置疾冲而来!
它们在空中交叠、凝固,刹那间便形成了一道半透明的、密不透风的巨大穹顶,将以种子为中心的十米范围彻底封锁。
那道屏障安静地矗立着,没有能量波动,没有攻击意图,却散发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拒绝。
“强行突破吗,沈医生?”助手紧张地问。
“不。”沈清棠摇了摇头,她凝视着那道屏障,想起了自己对助手说过的话——有些话,得靠皮肤去接。
她没有再下达任何指令,而是转身返回登陆舱。
片刻后,她走了回来,手中捧着一只样式古朴的旧瓷碗,碗沿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缺口。
那是她姐姐因病去世那晚,用来盛最后一碗汤药的碗。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沈清棠走到屏障前,没有尝试触碰,只是缓缓蹲下身,将那只空无一物的瓷碗,轻轻放在了距离屏障五米远的地方。
然后,她就在原地盘膝坐下,从怀中取出一台便携式心电图仪,将电极贴在自己胸口,任由仪器屏幕上显示出自己平稳而规律的心跳波形。
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安静地坐着。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不过是徒劳的对峙时,那道巨大的薄膜屏障,竟从底部开始,如同融化的冰雪,悄无声息地向上退去。
屏障完全消失后,一缕比发丝更细的菌丝,从种子旁边的土壤中悄然探出,像一条害羞的银蛇,蜿蜒着爬进了那只旧瓷碗里。
菌丝的顶端微微蠕动,分泌出晶莹的液体,很快,便在碗底凝结成了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透明胶质。
在那胶质的内部,一段微缩的、与沈清棠心电图仪上完全一致的波形,正在缓慢而有力地跳动着。
沈清棠取回胶质,立刻送入分析仪。
十几分钟后,一份让她浑身血液都几乎凝固的报告生成了:该胶质样本的生物活性反应,与人类胎儿脑干发育初期的神经元活动,完全一致!
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它们不是排斥研究……它们只是要求我们,先交出一点真心。”
另一边,楚惜音正被一股创作的狂热所攫住,她想用自己最巅峰的情绪色谱,去激活这颗种子,看看它会绽放出何等绚烂的艺术。
可她的手刚抬起,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按住了。
是苏昭宁。她的意识投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楚惜音身边。
“你给得太满了,”苏昭宁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它们现在需要的,是空白。”
楚惜音不解,甚至有些愤怒。
直到深夜,她无法入眠,独自一人返回那片平原时,才明白了苏昭宁的意思。
种子依然静静地躺在那里,但在它的正上方,悬浮着一片几乎看不见的、极薄的生物薄膜。
那片薄膜,正在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频率,极其轻微地起伏着——像是在呼吸。
楚惜音屏住呼吸,将自己的感知提升到极限。
她骇然发现,薄膜的每一次“呼吸”起伏,都精准地对应着远处登陆舱内某个人无意识的情绪波动:沈清棠翻动纸质书页时的专注,秦昭撰写报告时一闪而过的犹豫,甚至……林小满在睡梦中因某个噩梦而瞬间皱起的眉头。
它在学习。
但这一次,它学习的不是宏大的悲伤与痛苦,而是那些被忽略的、沉默的、构成生命底色的瞬间。
楚惜音忽然懂了。这颗种子,正在学习沉默。
她默默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铺在旁边的地上,然后坐了上去,像个忠诚的守卫。
她决定在这里守上一夜,不为别的,只为不让任何无谓的脚步声,惊扰到这份来之不易的、正在萌芽的安静。
更高维度的交互,发生在苏昭宁的意识深处。
她发现,在庞大的愿力网络底层,一条全新的、加密等级最高的通路已经形成,直指那颗种子的核心。
她尝试接入,却被瞬间弹出。
系统没有提示“权限不足”,而是给出了一行冰冷的文字:“接入协议:需双频共振——【记忆】+【痛觉】。”
不是数据,不是指令,而是最原始的两种感受。
苏昭宁的意识数据流停滞了万分之一秒。
她思索良久,最终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从自己浩如烟海的记忆库深处,调取了一段被她用最高权限封存、甚至连“造物主”都无权访问的记忆:
那是在她成为云栖者的第一年,系统第一次强制所有云栖者进行“情绪同步”,以体验“集体幸福感”。
但因她早期意识上传时的一个微小代码异常,她成了唯一一个保留了负面情绪的“异类”。
在那片由数据构成的、欢声笑语的海洋里,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孤独”。
那是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刺骨的冰冷。
她颤抖着,将那段数据转化为最纯粹的“痛觉”信号,与那段孤独的记忆一起,注入了那条全新的网络通路。
下一秒,现实世界中,那颗晶莹剔得的种子表面,无声地裂开一道比发丝还细的缝隙。
一滴银蓝色的液体,从缝隙中缓缓渗出,滴落在地。
那滴液体没有溅开,而是在接触地面的瞬间,化为了一面巴掌大小的、光滑如镜的晶体。
晶体中,清晰地映出了苏昭宁在灵境云中的数据形态——依然是那副清冷绝美的面容,但与以往不同的是,她的眼角,多了两道无比真实的、正在滑落的泪痕。
苏昭宁的意识体怔住了。
这是她成为数据生命后,第一次在“镜子”里,看见了会哭的“自己”。
而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看到最终真相的,是秦昭。
他持续监测着种子内部的能量场,发现其辐射频谱的突变规律,与人类dNA碱基配对时的量子振动频率,有着惊人的相似性。
但最关键的是,其中多出了一组现有科学完全无法解析的“冗余序列”。
这组序列到底是什么?
鬼使神差地,他再次调出了那段被标记为《人类底噪:文明初始音频样本》的古老文件。
这一次,他没有去听那个男人嘶吼的“活得像个人”,而是将分析软件的精度调到最高,去解析那些被算法自动标记为“无效信息”的背景噪音。
咳嗽声、匆忙的脚步声、纸张的摩擦声、远处婴儿模糊的啼哭声、风吹过生锈广告牌的呜咽声……
当他将这些“无效噪音”的频谱与种子内部那组“冗余序列”进行比对时,结果显示:100%匹配!
秦昭猛然抬头,透过舷窗望向那株仍在静默发光的母体植物。
一个既恐怖又无比壮丽的真相,如同超新星爆发,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开。
它们不是在复制我们。
它们是在修复我们!
用我们亲手丢弃、遗忘、视为垃圾的一切,来补完我们残缺的灵魂!
就在他颤抖着手,准备将这份足以颠覆整个后人类文明的发现写成报告上报时,异变再次发生。
那颗种子的生长,突然毫无征兆地停止了。
它表面的所有光华尽数收敛,随即,一行由更微弱的光点组成的、歪歪扭扭的汉字,在种子的表面浮现出来:
“等你们,把话说完。”
秦昭伸向键盘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几秒后,他忽然低声笑了起来,随手删除了刚刚写下标题的报告草稿。
他看向窗外那片沉默而又充满期待的夜色,轻声回应道:“好吧……那我们,再吵一会儿。”
几乎是同一时间,林小满、沈清棠、楚惜音、苏昭宁,都仿佛听到了这句无声的宣言。
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目光跨越了物理与数据的隔阂,交汇在一起。
秦昭放下个人终端,看向林小满,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而林小满,则环视着每一位伙伴,他们的脸上,或震撼,或了然,或悲伤,却都有一种被洗涤过的澄澈。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颗星球的空气都吸入肺腑。
“它在等我们把话说完。”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寂静的湖心,“那我们……就从头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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