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寒露已过,距离那个特定的日子越来越近。
林枭站在庄园顶层的书房里,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只拉开一道缝隙,让他能窥见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和凋零的庭院。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腕上一串深色檀木念珠,每一颗珠子都冰凉光滑,上面镌刻着细密难懂的符文。这是他近年来新添的习惯,尤其是在临近“祭日”的这段时间。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连平日里最得他信任、侍奉多年的老管家福伯,送茶时都屏着呼吸,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什么。
“陈默到了吗?”林枭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刚到,在楼下偏厅等候。”福伯躬身回答,将一盏刚沏好的太平猴魁轻轻放在书桌一角。
林枭“嗯”了一声,挥挥手。福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书房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古老的座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敲打着人心。林枭转过身,目光扫过书房内厚重的实木家具、隐藏在画作后面的保险柜、以及各个不起眼角落里他亲自调整过的监控探头。他的眼神锐利而多疑,像一头察觉到危险气息的困兽,反复确认着自己的领地是否绝对安全。
今年的感觉格外不同。警方那边的动静,通过内线传来的消息,似乎比往年更大,更具针对性。雷战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像一条嗅到血腥味的猎犬,始终在暗处逡巡。而内部……阿泰那些人的小动作,他并非毫无察觉,只是眼下还不是清理门户的最佳时机。
更重要的是,那个“仪式”本身。一年一度的祭奠,不仅仅是为了悼念亡故的亲信,更是他维系自身权势、与那股黑暗力量进行“沟通”和“交换”的关键环节。每一次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和不稳定性,尤其是今年,他隐约感觉到“那边”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他需要确保万无一失。任何一丝纰漏,都可能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深吸一口气,林枭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用料考究的深灰色中式立领外套,确保每一颗盘扣都系得一丝不苟,这才迈步下楼。
陈默在偏厅里安静地等待着。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身姿挺拔,神情平静。看到林枭进来,他微微颔首:“枭爷。”
林枭仔细地打量着陈默,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几个月来,这个年轻人展现出的能力和忠诚度都远超他的预期,不仅迅速稳住了集团内因他“蛰伏”而可能产生的动荡,更在几次关键决策上提供了极具价值的建议。某种程度上,陈默已经成了他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但信任,对于林枭而言,永远是奢侈品。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坐。”林枭自己在主位的黄花梨木椅上坐下,指了指旁边的位置。
陈默依言落座,姿态从容,没有任何拘谨或不安。
“今年的祭奠,准备得怎么样了?”林枭端起福伯重新奉上的茶,却没有喝,只是感受着瓷杯传来的温热。
“按照您的吩咐,地点定在‘老地方’。”陈默回答,声音平稳,“外围的安保已经由阿泰的人布控完毕,内场的核心区域,我安排了我们自己的人。所有参与人员的背景都经过了二次核查,通讯设备会统一管理。仪式需要的物品,大部分已经备齐,最后几样珍稀材料,预计明天凌晨能到货。”
林枭静静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扶手。“阿泰那边,有什么异常吗?”
“泰哥对这次不能全面负责内场安保,有些微词。不过,并未有实质性的反对动作。”陈默如实汇报,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刻意隐瞒。
林枭冷哼一声:“他手伸得太长了。祭奠的事情,历来由我亲自掌控,还轮不到他插手。”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在陈默身上,带着审视,“你觉得,今年的风险主要在哪里?”
陈默沉吟片刻,抬起眼,目光冷静而客观:“外部,警方是最大的变数。我们虽然提前放出了烟雾弹,但雷战不是容易糊弄的人。内部,泰哥的不满需要警惕,但更需要注意的是消息泄露的可能。祭奠的时间和地点是最高机密,知道的人不超过十个,但难保没有漏洞。”
林枭点了点头,陈默的分析与他的判断基本吻合。这份冷静和缜密,让他心中的天平又倾斜了几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片刻,只有茶香袅袅升起。
终于,林枭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陈默,有件事,我需要你去办。”
“枭爷请吩咐。”
“祭奠之前,我需要离开几天。”林枭的话让陈默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去处理一件很重要的……私事。”
陈默没有追问是什么私事,只是静静地等待下文。这份懂事和分寸感,让林枭很满意。
“我不在的这几天,集团里的大小事务,由你暂时代为处理。”林枭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特别是,盯紧祭奠的最后准备工作,确保没有任何差错。所有关键环节,必须由你亲自过目、确认。”
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代理事务?在这种敏感时期?这无疑是将极大的权柄和信任交付到他手中,但同时,也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考验。这意味着他将被推到风口浪尖,成为所有明枪暗箭的靶子。
“枭爷,我资历尚浅,恐怕……”陈默适当地表现出迟疑。
“我看重的是能力,不是资历。”林枭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阿泰那些人,你不用理会。遇到无法决断的事情,可以联系福伯,他会转告我。但除非万不得已,不要主动联系我。”
林枭从怀中取出一个样式古朴的金属令牌,上面雕刻着繁复的龙纹,中间嵌着一块墨玉。这是代表他最高权威的信物,见令牌如见他本人。
“这个你拿着。”林枭将令牌推到陈默面前,“必要时,可以用它调动资源,压制不和谐的声音。”
陈默看着那枚沉甸甸的令牌,知道接下它,就等于接下了无尽的麻烦,也接下了林枭更深一层的、带着试探的“信任”。他没有犹豫太久,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令牌。触手冰凉,带着林枭指尖的温度。
“多谢枭爷信任。”陈默的声音沉稳有力,“我一定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林枭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从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虚伪或野心。但他只看到了一片沉静如水的忠诚和坚定。
“很好。”林枭靠回椅背,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记住,陈默,我选择你,是因为你够聪明,也够冷静。别让我失望。”
他摆了摆手,示意陈默可以离开了。
陈默站起身,将令牌小心收好,再次躬身,然后转身退出了偏厅。
看着陈默离开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林枭眼中的疲惫瞬间被一种更深沉的复杂情绪所取代。信任陈默,是一场豪赌。但他身边可用之人越来越少,阿泰尾大不掉,其他人要么能力不足,要么心怀鬼胎。陈默,是目前他能找到的,最优,也可能是唯一的选择。
他起身,走到书架前,熟练地扳动一个隐蔽的机关。书架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一道暗门。门后是一条通往地下密室的阶梯,那里供奉着一些不能见光的东西,也是他进行“仪式”前净心和准备的地方。
他需要独自待一会儿,在那绝对的寂静和黑暗中,调整状态,积聚力量,以应对即将到来的“私事”和那场至关重要的祭奠。
陈默走出林枭的庄园,坐进自己的车里,并没有立刻发动引擎。他靠在椅背上,感受着口袋里那枚令牌冰冷的触感。
林枭的“消失”,所谓的“私事”……这绝对不寻常。结合之前发现的那些隐蔽的监听设备,以及方雯送来的那个充满警告意味的U盘,他几乎可以肯定,林枭的“私事”必然与那个隐藏的第四方势力,或者说,与“林枭”这个身份背后的秘密有关。
代理事务,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是把他放在火上烤。阿泰那边必然会趁机发难,而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对手,也绝不会放过这个林枭不在的机会。
这是一场危机,但也可能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一个能够更深入接触林枭核心秘密,甚至引出那个“影子”的机会。
他拿出加密手机,快速输入了一条简短的信息,发送了出去。信息内容只有两个字:
“鱼已离巢。”
夜色渐浓,城市华灯初上,将一切阴谋与算计笼罩在迷离的光影之下。陈默发动汽车,汇入川流不息的车河,他的眼神在霓虹灯的映照下,明暗不定。
仪式即将开始,而舞台上的演员,都已就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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