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鸟”基地内部的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阻力。陈默能清晰地嗅到风暴来临前，那混合着金属、尘土和压抑恐慌的独特气味。外部的通讯似乎受到了更强的干扰和监控，连那个用于上传环境数据的“死线”也变得更加不稳定。他知道，雷战他们一定已经收到了情报，行动迫在眉睫。而林枭，这条感知到危险的毒蛇，也必然在收缩盘踞，准备着最后的反扑。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倒计时中，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伴随着巨大的风险，骤然降临。
深夜，陈默被“血薇”再次带往“水镜轩”。与上次充满机锋的试探不同，这一次，林枭直接屏退了左右，连“血薇”也只是守在外面。水镜轩内，只剩下林枭和陈默两人。瀑布的轰鸣透过敞开的立面传来，反而衬托出室内的死寂。
林枭比之前更加憔悴，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如同即将燃尽的炭火，迸发着最后、也最炽烈的疯狂。他没有坐在茶台前，而是站在那面巨大的书架旁，手指无意识地划过一排书脊。
“时间不多了。”林枭开口，声音嘶哑，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核心。
陈默心中凛然，面上却不动声色：“老板是指？”
“外面的网，收紧了。”林枭转过身，目光如同冰冷的铁锥，钉在陈默脸上，“苏晚晴那条母狗，咬得很凶。我们很多外面的手脚，都被砍断了。”
陈默沉默着，等待他的下文。
“但这不重要。”林枭挥了挥手，脸上露出一丝扭曲的笑容，“重要的是，我们内部，必须绝对纯净！在最后的涅盘到来之前，任何一点杂质，都必须被清除！”
他走到紫檀木茶台旁，从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中，取出一枚轻薄如蝉翼、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存储芯片。他将芯片放在桌面上，推向陈默。
“这是我们最后的屏障，也是最后的武器。”林枭的眼神变得异常锐利，“这里面，是所有潜伏在外部，尤其是国内警方内部，与我们还有联系，或者曾经受过我们恩惠的‘朋友’名单。有些还在提供价值，有些……或许已经动摇，甚至可能变成了刺向我们的刀。”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撞破胸腔。他强迫自己保持呼吸的平稳，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芯片上。这就是他一直想找，却始终无法触及的核心机密之一！
“你的任务，”林枭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在最终计划启动前，利用基地的备用紧急通讯渠道，将这份名单发送给我们在外面仅存的、绝对可靠的几个联络点。他们会知道该怎么做——该安抚的安抚，该警告的警告，至于那些已经不可靠的……‘清理’掉。”
这是一个测试！一个极其恶毒而致命的测试！林枭要将这份关乎无数人身份和性命的名单交给他来处理，既是利用他最后的价值，也是对他忠诚度的最终检验。如果他稍有异动，或者发送过程中出现任何纰漏，等待他的将是瞬间的毁灭。
陈默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凝重和一丝被委以重任的决然：“我明白。保证完成任务。”他没有多问，没有犹豫，这个时候，任何多余的情绪和问题都是致命的。
林枭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穿。几秒钟后，他才缓缓点了点头：“去吧。用三号紧急线路，加密等级‘冥河’。‘幽灵’会给你临时权限。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时间窗口很短。”
陈默拿起那枚冰冷的芯片，指尖传来一阵刺痛感，仿佛那不是芯片，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他微微躬身，转身离开了水镜轩。他能感觉到，身后林枭那如同实质般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直到门口。
回到自己的工作室，陈默反锁了房门（虽然他知道这象征意义大于实际），立刻将芯片接入一个经过他特殊改造、具备物理隔离和快速读写功能的便携式解码器上。这是他用基地废弃零件偷偷组装的小玩意儿，原本是为了在极端情况下销毁自己的数据，此刻却成了窥探秘密的钥匙。
芯片的加密极其复杂，但林枭给予的临时权限和“冥河”密钥让他得以进入。当列表文件展开的瞬间，尽管陈默早有心理准备，他的呼吸还是骤然停滞，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名单，比他预想的要长得多！触目惊心！
不仅仅是一些基层的警员或边缘的文职人员。名单上清晰地罗列着姓名、代号、职务、最后一次提供情报的内容概要、接受的“资助”记录……其中，赫然包括了至少三名职位不低的中层警官！其中一个，甚至就在远东市警务系统内部，担任着相当重要的情报汇总职位！难怪之前的多次行动会屡屡受挫，难怪林枭能一次次精准地避开打击。
除了警方系统，名单还涉及了个别边境管理部门的官员，甚至……还有一两个看似与执法系统毫无关联、但在特定领域拥有影响力的政府咨询机构成员。这张网，编织得又深又广，像腐烂的根须，深深地扎进了健康的肌体之中。
每一个名字背后，都可能意味着被腐蚀的信仰，被背叛的誓言，以及可能因暴露而带来的血腥清洗。陈默仿佛能看到，如果这份名单按照林枭的指令发出，将在外部掀起何等腥风血雨，多少家庭会因此破碎，而林枭的势力，或许真能借此制造混乱，赢得喘息之机，甚至找到新的保护伞。
绝不能让它发出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距离林枭规定使用紧急通讯窗口的时间越来越近。陈默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他不能直接销毁芯片或拒绝发送，那等于自曝。他必须发送一份“名单”，一份足以骗过林枭和“幽灵”监控的名单。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形成——偷梁换柱！
他迅速操作解码器，开始对原始名单进行篡改。他保留了那些职位相对较低、或者根据记录判断可能早已暴露或失去价值的“棋子”的名字（发送出去让林枭的人去“清理”，反而能帮助外部肃清残余），而将那几名最关键的中高层内鬼的名字，用技术手段替换成了几个早已被警方控制或根本不存在的人物编号，并对相关的资助记录和情报内容也做了相应的、符合逻辑的修改。
这个过程需要极高的专注力和技术能力，任何微小的失误都可能在前端流量监控或者事后的核对中露出马脚。他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手指在微小的按键上精准而快速地移动。
同时，他启动了隐藏在工作室角落的一个微型信号发射器。这个发射器功率极弱，只能覆盖极短的距离，但它能向基地外某个预设的、林娜可能监听的频率，发送一个极其短暂的、代表“最高紧急情报已获取，名单已篡改，即将按指令发送伪名单”的加密确认信号。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向外部发出的最后警告。
完成篡改后，他仔细清除了所有操作日志和临时文件，将芯片恢复原状。
时间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连接上林枭授权的“三号紧急通讯线路”。屏幕亮起，显示出复杂的发送界面和倒计时。他输入“冥河”密钥，将芯片插入接口。
数据开始传输。屏幕上，经过篡改的名单信息如同流水般划过。陈默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疯狂跳动，仿佛整个基地都能听到这擂鼓般的声音。他死死盯着屏幕上的进度条，以及网络监控界面上任何可能出现的异常波动。
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
终于，进度条走到了尽头。屏幕上跳出“发送成功”的提示。
几乎在同时，工作室的门被敲响，“幽灵”冰冷的声音传来：“发送完成了吗？”
陈默迅速拔下芯片，关闭所有界面，恢复了平静的表情，走过去打开了门。
“完成了。”他将芯片递给“幽灵”，语气平淡。
“幽灵”接过芯片，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扫了一眼陈默，又看了看工作室内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很好。”他转身离开，没有多说一个字。
陈默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内衫。
他做到了。他在恶魔的眼皮底下，完成了一次致命的欺骗。那份真实的、触目惊心的名单，此刻已经牢牢刻在了他的脑海里，而发送出去的，是一份经过“消毒”的假货。
然而，他并没有感到丝毫轻松。名单上那些名字，像烧红的铁块，烙印在他的记忆里。他知道，即使外部行动成功，内部的肃清也必将是一场艰巨而痛苦的战斗。而他自己，在这风暴彻底降临前的最后时刻，已经点燃了另一条看不见的战线。
最后的名单，既是林枭的催命符，也揭开了更深层脓疮的一角。黎明前的黑暗，愈发深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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