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
李洵从南安郡王府回来,便抱着书册走进书房。
这便是霍元从被封的书铺中救来的,礼部与翰林院明令指为禁书的样本,共计八本。
他踱步至案前,目光落在那八本书上。
书册的封面大多朴素,甚至有些粗劣,无非是些七剑荡魔录、江湖奇侠传、风尘浪客、之类的传统书名。
乍一看与寻常的江湖演义并无不同,他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名为侠客传的信手翻开。
这时代的通俗小说,若要吸引读者难免沾染些风月笔墨。
所谓无巧不成书,无色不引人。
若在平时。
朝廷对此类书籍的管控时紧时松。
只要不过分出格,大多睁只眼闭只眼,任其在市井间流传。
书铺也深谙此道。
风头紧时便收起来,风头过了又悄悄摆上架。
可一旦礼部或翰林院真要较真,那便是现成的把柄,逮着一家烧一家罚一家。
李洵对那些飞檐走壁,行侠仗义的情节毫无兴趣。
修长的手指直接翻到书册后面的章节,循着目录找寻那些违禁之处品鉴。
果然。
在那些大战黑风寨,义救镖师的正经标题之间。
夹杂着诸如月下会娇娥,长嫂闺中秘,寡妇门前是非多,等一看便知内容的回目。
李洵带着狠狠批判的目光,径直翻到其中一页。
但见文字铺陈开来,写那男主角夏侯杰霸如何与一位守寡的镖师娘子在佛寺禅院后厢切磋武艺。
从招式探讨到内力交融,描写之细致,用语之大胆,画面感极强,旁边竟还配着线条虽简单却活灵活现的插图!
“狗日的霍元还真舍得下血本。”
李洵看得啧啧称奇,倒不是被内容吸引,而是评判其专业水平。
他翻阅了几处类似章节,发现这写手深谙此道,于男女情爱的描摹上颇下功夫。
虽极力用些文雅词句遮掩,但那骨子里的香艳气息却是扑面而来。
他不由得摇了摇头,不屑道:
“笔力尚可,格局却小,尽是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比起西门大官人还是差了些火候。”言语间,竟似有些遗憾。
正看得津津有味时,书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随即是丫鬟的通报声:
“王爷,林姑娘、薛姑娘、妙玉师父来了。”
“进来便是。”李洵接着批判,只是将身子往椅背里靠了靠,姿态依旧休闲。
帘栊轻启。
三位佳人袅袅而入。
见李洵难得坐于书案后,手持书卷,神情专注,都不由微微讶异。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成。
黛玉嘴角含笑,走上前道:“今儿是吹的什么风?竟让我们这位日理万机的王爷,也肯静下心来用功读书了?
看的什么圣贤典籍,这般入神?也让我瞧瞧。”她分明是存着打趣的心思。
李洵从书页上抬起眼,见黛玉那双含情目正促狭地望着自己不由唇角一勾。
大家都看见了,是林妹妹想看,可不是孤按着她头强迫的。
他将手中的侠客传往黛玉面前一递,语气再自然不过:“你自己来看啊,正看到精彩处。”
黛玉有好奇,她莲步轻移,走近书案,一边伸手去接,一边笑道:
“我倒要瞧瞧,是什么好书能让王爷这般……”话音未落,目光已落在李洵摊开的书页上。
起初,她只瞥见那章回目录,似乎是什么侠士夜探香闺,佳人暗许芳心之类的字样,心下还道是寻常的才子佳人套路。
宝钗在一旁也瞧见了书名,温婉一笑,接口道:“不过是些杂书罢了,说来惭愧,我幼时在家,也偷偷看过几本。
后来被家中长辈察觉,训诫了几回,又挨了父亲的戒尺,这才慢慢丢开手了。”
妙玉亦双手合十,轻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王爷若欲静心,贫尼那里倒有几卷浅显的金刚经注解,或可一观。总强过这些扰人心神的闲杂文字。”
李洵瞥了眼言不由衷的妙玉,这里就属你最骚好不好。
此时。
黛玉已凑得更近,俯下身,准备细看那精彩之处。
她全然没防备李洵的险恶用心。
就在她凝神望去的一刹那,李洵手腕微动,将那书页又往前送了送,几乎要贴到她的鼻尖。
霎时间,那些直白露骨的描写,那些不堪入目的词汇,连同那虽简略却意图鲜明的插画,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撞入了黛玉清澈的眼帘。
“啊呀!”
黛玉如同被火燎到一般,惊呼出声,俏脸瞬间红透,连耳根和脖颈都染上了胭脂色。
旋即猛地将手中的书册狠狠丢了出去,转身就扑到离她最近的宝钗身边,将滚烫的脸颊埋在宝钗的肩头,又羞又急,连连啐道:
“呸,呸,下流!都是些什么不知羞耻的歪书混账话,宝姐姐,你们快别看,仔细脏了眼睛。”
宝钗虽未看清具体内容,但见黛玉反应如此剧烈。
再结合方才瞥见的书名和李洵那戏谑的眼神,早已猜到了八九分。
定然是些极其不堪的淫词艳曲。
想到这里,宝钗自己那丰泽秀美的脸庞也不由得红了,心下怦怦乱跳,连忙轻轻拍着黛玉的背安抚,没敢去瞧那地上的书一眼。
妙玉清冷的脸更是蹙紧了眉头,连宣佛号,侧过身去,眼神却忍不住偷偷瞄了几眼,刚好扫见那插画。
不正是李洵在她身上使用过的招式……
李洵却像个没事人一般,道:“孤在办正经事,何来下流之说?”
黛玉从宝钗肩上抬起头,眼尾都有些气红了,跺脚嗔道:
“正经事?我,我还是头一回听说,看这些腌臜东西是正经事,你、你浑说罢了。”
“孤骗你作甚?”李洵神色反倒更加认真起来,他将那八本禁书在案上一字排开。
“你们可知这些书从何而来?乃是南安郡王霍元名下书铺所售,如今已被礼部和翰林院联手封禁查抄。”
接着,他便将霍元书铺被封的前因后果简要说了一遍。
他解释这类小说在市面上层出不穷,朝廷通常一年集中审查一次,届时书铺自会收敛。
但此次却是礼部侍郎方道然与新晋翰林梅谭联手,进行的突击审查。
并且精准地选择了霍元这个身份特殊的郡王作为目标,其用意不言而喻,绝非简单的整顿风化。
三女听了他的解释,虽觉得霍元颇为倒霉,竟惹上这等麻烦,但内心深处,却觉得礼部封禁此类书籍似乎也并非全无道理。
黛玉缓过劲来,依旧红着脸哼道:“虽说那霍王爷是被人针对了,可封了这些书铺也是好事。
这等污言秽语流传出去,不知要带坏多少心性不坚之人!”她想起方才瞥见的那些字句和插画脸上又是一热,瞪了李洵一眼。
宝钗也微微颔首,温声道: “林妹妹说的是,便如西厢记、牡丹亭那般也被长辈们视为移人性情的杂书。”
她言语含蓄,但意思很明白,霍元这书被封,从教化角度看,不算冤枉。
妙玉虽未言语,但那紧蹙的眉头和默诵经文的态度,也表明了她的立场。
“梅翰林?”
薛宝钗忽然回味这个名字,秀眉微蹙似乎想起了什么。
她抬起眼,以求证的神色看向李洵:“王爷方才说的那位梅翰林,家中,可是只有一独子?祖籍是福建的?”
“没错。”李洵点头:“梅谭的儿子,名叫梅初汐,怎么,宝钗认识?”
他话音刚落,自己便先反应过来了。
薛宝琴指腹为婚的婆家,不正是梅家吗?
嫁了这么个没出息的丈夫,可不是薛宝琴的悲哀?
嗯,看来孤有必要拯救一下这位命运可怜的小姑娘了。
薛宝钗见李询确认,轻轻摇了摇头,表情略微复杂:
“我并未见过那位梅家公子,只是知道家中堂妹宝琴,指腹为婚的婆家正是福建梅家,想来应当不会有错了。”
她此刻心中颇为两难。
一方面,李洵明显是要为霍元出头,梅家作为打击霍元的急先锋,必然会被李洵清算,下场可想而知。
另一方面,梅家毕竟是堂妹薛宝琴未来的婆家,算起来也沾亲带故。
出手相助?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也会得罪李洵。
袖手旁观?又觉对不住堂妹。
思虑再三,宝钗终究还是选择了明哲保身,决定只当不知此事。
堂妹家固然重要,但她家这一房和自己,也都属于李洵了,怎么选,不需要再言明。
李洵将宝钗那瞬间的忧虑与迟疑看在眼里,又见她最终选择沉默,想来权衡利弊之下,自己这未来男人更重要了。
他心中满意,不由朗声一笑,意有所指地说道:
“没准儿你那堂妹还能因祸得福呢,鬼知道她那位未来的夫婿,背地里是个什么狗东西。”
他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方道然,梅谭不是以道德卫士自居,用有伤风化的罪名来打击霍元吗?
那他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定要想法子,让这两位自命清高的道德楷模,也好好尝尝他们自己所标榜的道德是个什么滋味!
而且,要从他们最在意,也最不堪一击的家人身上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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