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除夕还有短短三日。
吃完火锅儿李洵就去沐浴房去味了,满身都是牛油气,不洗的话许久都散不掉。
香菱伺候着李洵洗完澡,顾不得自己衣裳湿透,先替他擦干穿上寝衣,方才自个儿褪掉衣裙,坐进浴桶里洗了洗。
李洵侧卧在榻,正等香菱出来一起打个竞技赛。
忽听得外面传来一阵放轻的脚步声,随即是侍女在寝殿外低低禀报道:
“王爷,王爷安歇了么?宫里来了天使,说是万岁爷有紧急要事,召王爷即刻入宫觐见。”
李洵眉头微挑,他这位皇帝二哥怎么总在关键时刻不解风情。
只是大晚上召见,估计有很重要的事情,且还非他莫属。
这种突发事,多半是二哥临时起意,又下定了决心还很急着要处理。
“更衣。”李洵大致猜了下原因,具体是什么事情他就不知道了。
片刻之后。
李洵在侍女的伺候下已是穿戴整齐,随便穿件常服,外罩件大氅,在数名贴身侍卫的护卫下一路疾行直入宫禁。
轿子穿过一道道朱红宫门,最终在乾坤宫侧的书房外停下。
门口侍立的大太监见到李洵,连忙躬身行礼,低声道:“王爷来了,万岁爷在里面等候多时了。”说罢,轻轻推开厚重的殿门。
永熙帝穿着明黄色团龙纹棉袍,正背对着门口,他身形不算高大,甚至有些清瘦,但站在那里,自有一股掌控天下的威严。
李洵解下大氅递给随侍太监,上前几步,也不行礼,见皇帝在思考事情,等了会儿才嬉笑中带点不满道:
“二哥深夜召见臣弟,是有何紧急要务,就不能明儿再谈?臣弟裤子都脱了……”
“住口!”
“明日朕要召见牛继宗。”
“召见他,也不至于让臣弟就寝……”
皇帝缓缓转过身,眼神跟刀子似的瞪了李洵一眼。
李洵乖乖闭嘴。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侍立的太监宫女全部退下,偌大的书房内只剩下兄弟二人。
“坐吧。”
皇帝指了指旁边的圈椅,自己先在御案后坐下。
李洵依言坐下,心念电转间想到走私军械的案子牵扯到镇国公府的牛继宗。
牛继宗这老东西素日里谁都不得罪,表现的忠心耿耿,二哥最讨厌两头吃香的墙头草,况且牛继宗还把手伸进了军械。
他已然猜到了七八分,估计二哥要办牛继宗了!
皇帝没有立刻进入正题,而是拿起御案上的一本薄册,轻轻摩挲着封面,冷淡道:
“大同府那边,都查实了。王德发、吴宪、钱禄勾结边将,走私军械粮草乃至朝廷严禁的硝石给草原鞑靼,证据确凿。
朕根据老六你提供的线索,已经秘密派人手将涉案的边镇武官,地方胥吏,锁拿大半。”
李洵静静听着,他知道,以皇帝的性格,这是想趁着年关节日都放松警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住局面,这样并非难事。
皇帝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京里这边,兵部尚书不过是个收钱办事,睁只眼闭只眼的蠹虫。
朕已命人看住他的府邸,只待天明,便可拿下,掀不起风浪。”
话到此处,皇帝的语气微微凝重起来:“唯独这镇国公府的牛继宗稍微麻烦点。”
李洵适当发话,混不吝笑道:“二哥是担心这老牛发疯?他手里那点兵权,不信还能反了天!”
皇帝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丝冷峭的弧度:“反天?他还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能耐。
朕若以谋逆大罪明发谕旨拿他,狗急跳墙难免会闹出些动静。”
李洵了然地点点头:“二哥是想悄无声息地把他给办了?”
“不错。”皇帝目光灼灼地盯着李洵:“朕已拟好旨意,借着年关赏赐功臣的名义,明日一早便召牛继宗入宫。
他必然不会起疑心,只要他进了宫,是圆是扁,就由不得他了。”
李洵笑了:“二哥把老牛困在宫里,镇国公府里的小牛是留给臣弟了?”
皇帝颔首,眼中流露出对这位弟弟办事能力的信任
“你办事,朕放心。牛继宗进宫后,你持朕的手谕,调锦衣府缇骑五百包围镇国公府。”
皇帝略一沉吟:“就说接到密报,镇国公府内私藏大量违禁兵器,意图不轨,需立即入府搜查。”
这个罪名安得极为刁钻。
牛继宗是武将世家,祖上乃开国八公之一,且手握兵权,府中有兵器甲胄并不稀奇。
但大量违禁这几个词连在一起,就足以成为搜查甚至锁拿的借口。
尤其是在牛继宗本人不在府中,群龙无首的情况下,破开镇国公府就容易的多,若是牛继宗在家就直接查抄,那老牛多半要发牛癫疯。
牛继宗出生入死的兄弟不少,加上府中也有几百上千的家生子,训练有素的护院,若真反抗起来,要多费不少力气。
这是牛继宗没被控制的情况下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牛继宗若是在宫里就被解决了,他的那帮子弟兄和家兵们拼死一搏的几率就降低了许多。
“臣弟明白了。”李洵站起身,拱手领命,脸上那抹混账王爷的嚣张笑容愈发明显。
“保证办得妥妥帖帖,不让一只苍蝇飞出去,也不让里面的人闹出太大动静,扰了京城的年节喜庆。”
“等天一亮,事情全部尘埃落定了,”
皇帝看着他这副模样,满意地挥了挥手:“去吧,记住,速战速决,尽量不要伤及周遭无辜百姓,但若有人胆敢持械反抗,格杀勿论!”
李洵心想,大半夜突击检查哪来的正经百姓在街头东游西荡,不是寻花问柳的,便是醉汉。
……
“思源!”
天光刚蒙蒙亮。
镇国公府的角门被紧急拍响。
门刚开了个缝,一道身影便如疾风般闯了进来,正是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
他面色惶急,抓住给他开门的庭院洒扫仆役衣袖,急声问道:“你们家牛爵爷可在府里?”
那仆役认得他是自家老爷和小爷的至交好友,忙停下活计,陪着笑脸回道:
“冯少爷安好,我们老爷天还没亮透,宫里就来了天使传旨,说是万岁爷赏赐年礼,老爷已经穿戴整齐进宫谢恩领赏去了。”
大节日,镇国公府里也是一派喜气洋洋,张灯结彩。
“已经进宫了?!”冯紫英脸上却没多少喜气,他心头猛地一沉,那股不祥的预感越发加重了。
通过隐秘渠道得了大同府的紧急消息,冯家一夜难眠,镇守太监王德发被就地正法,一干参与走私军械的文武官员被连根拔起。
他冯家当初还有兵权时,也曾在这条线上分过一杯羹,虽然后来父亲冯唐被夺了实权,但旧日的牵连岂是那么容易撇清的?
牛继宗与王德发勾连最深,牵出冯家是早晚的事,他父亲得了消息第一时间便想来让他来提醒,同牛继宗商量个办法,谁知还是晚了一步。
牛思源此刻显然还没从宿醉中彻底清醒,披着一件松垮的锦缎棉袍,睡眼惺忪地被小厮引到前厅。
见是冯紫英,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揉因醉酒而胀痛的太阳穴,含糊道:
“紫英?你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早……”
他几步上前,习惯性地勾住冯紫英的脖子,就要往自己房里拽:
“走走走,外头冷飕飕的,屋里暖和,正好我那儿还有半坛子西域来的葡萄酿,咱哥俩再续上。”
冯紫英哪有心情与他嬉闹?
这些年今上意图清算老牌勋贵,夺回兵权,已非什么隐秘之事。
东平郡王父子,石家爵爷、他父亲冯唐、……
一桩桩,一件件,无不是敲山震虎,杀鸡儆猴。
如今大同府事发,显然是皇帝要收网了!他用力挣脱牛思源的胳膊,神色凝重地扫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道:
“别说这些了,有要紧事。”说着,不由分说,拉着尚自迷糊的牛思源进了旁边的书房反手就将门紧紧关上。
牛思源被他这郑重的架势弄得有些发懵。
随手拿起桌上半凉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碗,才觉得喉咙舒服了些,漫不经心地道:
“什么事啊,火烧眉毛似的?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
冯紫英见他这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心中焦急更甚,也顾不得委婉,直接了当道:
“思源,大同府出大事了!镇守太监王德发已经被陛下派去的人砍了脑袋。
吴宪、钱禄等一干人,怕是已经彻底被皇上按住了。”
牛思源端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顿,脸上那宿醉的慵懒褪去了几分,但仍旧带着几分不以为意: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们怎么不知道?
再说了,那阉货自己找死关我们牛家什么事?”
“糊涂。”
冯紫英见他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气得几乎要跺脚:“牛伯父与王德发那些生意上的往来,你敢说不知情?
此番陛下趁着年关动手,王德发已死,下一个会是谁?牛伯父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召进宫领赏,你就不觉得太巧了吗?”
牛思源被他连珠炮似的话语问得一怔,放下茶碗,努力回忆着早上太监来传旨的情景,那尖细的嗓音似乎还在耳边:
“陛下隆恩,赏赐年节,非但有我父亲,同赏者尚有北静郡王、西宁郡王、南安郡王、宁荣二府,忠靖侯史鼎兄弟,王子腾以及锦乡伯公子……”
他掰着手指头数着,证明这只是一次寻常的赏赐:“紫英你看这么多家呢,又不是独独召我父亲一人,每年不都这样么?”
冯紫英眉头紧锁:“可有李洵?”
“李洵?”牛思源被问得一噎,努力翻检着模糊的记忆。
“好像有吧?也可能有,我当时困得厉害,没听太真,哎,这有什么要紧?
他是陛下亲弟弟,说不定私底下早就赏过了,明面上走个过场,缺了他也不稀奇。”
“不稀奇?”冯紫英看着他这副懵懂的样子,真是恨铁不成钢。
“我的牛大少爷,李洵是什么人?这种明面上赏赐功臣,以示君恩的场合,就算做样子,也绝不会少了他。”
冯紫英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之前东平郡王父子,石家,我家,哪个出事跟他没关系,你说上回陛下罚他去大同府,是不是巧合了!”
牛思源被他凝重的语气和苍白的脸色感染,酒意终于醒了大半,心底也升起一股寒意。
他强自镇定道:“紫英,你是不是太过小心了?我们镇国公府可不是那些空架子勋贵。
我父亲执掌京营一部多年,旧部遍布军中,府里这数百护卫,皆是百战余生的老兵,训练有素,与牛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就算,就算真有什么事,难道朝廷还能不顾后果,说动手就动手?”
冯紫英见他还在倚仗武力,不由得惨然一笑:“思源,那些兵是牛家的兵,更是天家的兵。
事关性命,他们到时候是认兵符,还是皇命?你真以为凭着府里这几百人,就能对抗整个朝廷?
别忘了,我们现在谈论的不是削权闲置,是走私军械,是通敌谋逆,这是诛九族的大罪,选哪一条都是个死!”
“谋逆,通敌?”牛思源终于被这两个字眼彻底砸醒了,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那怎么办?”牛思源的声音带上了颤抖,方才的从容淡定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大祸临头的慌乱。
他到底只是个被宠坏了的纨绔,平日里仗着家世横行霸道尚可,真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那点子城府和胆气便不够看了。
冯紫英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压低声音道:“若真到了那一步,横竖都是个死,不如拼个鱼死网破。
趁着消息还未彻底传开,集结府中力量,或许还能杀出一条血路。”
“拼……拼了?”牛思源吓得一哆嗦,猛地摇头,“你疯了不成?那不成造反了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或许皇上只是训斥父亲一番,或许我们交出家产和兵权就能平息圣怒,总要等一等,万一我父亲平安回来了呢?”
冯紫英看着他这副模样,他知道,牛思源是靠不住了。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慈悲不度自绝人。
他必须立刻回家与父亲商议,将自己家从中摘出去。
“你好自为之吧,我得立刻回府!”冯紫英不再多言,深深看了牛思源一眼,转身拉开书房门,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牛思源独自留在书房只觉得浑身发冷,他跌坐在椅子里,双手还在打着颤儿,再也没有了半分睡意。
他猛地站起身,冲到窗边,推开窗户,寒冷的空气涌入让他打了个激灵。
“父亲还能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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