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芯片的解锁并未带来预期的轻松,反而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释放出更沉重的不安。林静昏迷前那句“祭品”的警告,如同浸透寒冰的毒蛇,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让刚刚因获得信息而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连带着空气都似乎粘稠凝重了几分。
通明的检修舱室内,气氛压抑得几乎能拧出水来。金属墙壁上残留的刮痕和早已干涸的深色污渍,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过的混乱与挣扎。
角落里,许泊均和周瑶并排坐在临时清理出的空地上,便携式终端散发出的幽蓝冷光,映照着他们专注却难掩疲惫的脸庞。两人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得几乎带出残影,筛选、破译着顾锦城要求优先处理的环境数据和孢子特性报告。这些冰冷的数据流和复杂的结构图,此刻成了他们唯一能抓住的、相对“安全”的稻草,能让他们暂时从“祭品”所带来的精神压力中抽离。偶尔,周瑶会侧头低声与许泊均交流几个晦涩的专业术语,声音在死寂的舱室中显得格外清晰,又迅速被更大的寂静吞没。
威尔逊和赵青如同两尊沉默的门神,一左一右扼守在舱室唯一完好的入口两侧。他们的眼神锐利如鹰隼,一遍遍扫视着外面幽暗如巨兽食道的管道深处,以及头顶那些网格交错、可能随时钻出危险的通风口。指腹紧贴着的扳机护圈,传递着冰冷的金属触感,他们全身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来致命打击。李振刚则埋头在另一套备用通讯设备前,耳机紧贴耳廓,试图从一片混沌的电磁杂波背景噪音中,过滤出任何可能来自外界的微弱信号,或是寻找修复主通讯器的替代方案。顾锦城之前的认可给了他一丝力量,他必须证明自己值得这份信任,不仅仅是为了团队,也为了心中那份对失踪哥哥下落的执念。
而舱室另一角,则是与紧张的技术攻坚和武装警戒截然不同的氛围,这里弥漫着消毒剂的气味和生命流逝的脆弱感。
宋墨涵半跪在林静身边,展开的医疗包内,有限的器械被她摆放得井井有条。她先是为林静补充了镇静和维持生命体征的药物,然后开始利用手持监测仪,更仔细地检查她身体的各项指标。林静的呼吸极其微弱,胸口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脉搏细速如游丝,皮肤冰凉且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白色,仿佛生命力正从这具躯体中快速抽离。宋墨涵的眉头越皱越紧,林静的状况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不仅仅是生理上的衰竭,更像是一种……源自神经层面的深度侵蚀,某种东西正在从内部吞噬她。
“情况很不妙,”宋墨涵头也不抬,声音带着医生特有的冷静,但细听之下,能辨出一丝极力压抑的焦虑,“她的生命体征在持续下滑,常规支持手段效果有限。我必须立刻给她建立中心静脉通道,补充高浓度能量和电解质,稳定内环境。但这里的条件……”她快速扫了一眼昏暗摇曳的光线和不算洁净的环境,后面关于感染风险和操作难度的话没有说出口,但紧抿的唇线已说明了一切。
顾锦城一直站在不远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监视着各个方向的动态。听到宋墨涵的话,他立刻迈步走了过来,在她身边蹲下,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片安稳的阴影。“需要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历经硝烟淬炼后特有的稳定感,直接切入核心。
“更稳定的光源,一个绝对稳固的操作平台,还有……我需要一个人帮忙固定她,不能有任何移动。”宋墨涵语速极快,手上动作不停,已经利落地撕开了无菌深静脉穿刺包的包装,露出里面闪着寒光的穿刺针和导丝。
“我来。”顾锦城没有丝毫犹豫。他侧过身,用自己宽阔的后背和肩膀完全挡住了可能从入口方向来的微弱气流和视线,同时伸出那双惯于握枪、布满薄茧与旧伤的大手,小心翼翼地、却异常稳固地扶住了林静的肩膀和颈侧,为她提供了一个近乎绝对静止的支撑面。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与硬汉外表截然不符的、近乎虔诚的轻柔,仿佛生怕稍一用力,就会加速这具已然脆弱不堪的躯体的崩解。
宋墨涵有些意外地抬眼看了他一下。她本以为他会让威尔逊或者李振刚来负责这种“体力活”。但此刻情况危急,不容她多想,她迅速调整好头戴式放大镜的角度,借着顾锦城身体遮挡形成的、光线相对集中的阴影区,寻找林静颈部那因失温而收缩、细若游丝的颈内静脉。
昏暗的光线下,血管的轮廓模糊不清,林静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宋墨涵屏住呼吸,全神贯注,指尖感受着那微弱的、代表生命迹象的搏动。一次穿刺,失败了,针尖只刺入了苍白的皮肤,带出一颗微小的血珠。她的额角瞬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在这种环境下进行高精度操作,压力巨大。
“别急。”顾锦城的声音几乎贴着她的耳畔响起,低沉而稳定,像磐石般坚定不移,“你可以的,宋医生。我相信你的技术。”
没有催促,没有质疑,只有全然的信任和简洁的鼓励。这简短的几个字,像一股温润的暖流,悄然注入宋墨涵因紧张和自责而有些发冷的心田。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周遭的一切,再次尝试。这一次,她的动作更加沉稳,凭借着多年的肌肉记忆和指尖传递的细微触感,穿刺针精准地滑入了血管,暗红色的血液顺利回流入注射器,随即,预先连接好的、承载着生命希望的营养液开始缓缓滴注。
“成功了。”宋墨涵轻轻舒了口气,动作熟练地用无菌敷料和胶布妥善固定好导管,仔细调整好滴速。
也就在她精神稍稍放松下来的这一刻,才猛然意识到两人此刻的距离有多近。她半跪着,他蹲踞着,他的手臂为了绝对固定林静,几乎将她半圈在怀里,形成了一个狭小却令人莫名安心的空间。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嗅到他身上混合着硝烟、汗水和一丝若有若无血腥气的独特气息,这气息并不好闻,甚至有些粗粝,却奇异地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属于生存的真实力量。他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发梢,带来一阵微不可察的、却足以扰乱心神的痒意。
宋墨涵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脸颊不受控制地有些微热。她下意识地想要稍稍退开,拉开这过于暧昧的距离,却因为需要维持着检查输液管路通畅的姿势而无法立刻动弹。
顾锦城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过于亲近的接触。他身形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却没有立刻退开。他的目光从林静依旧苍白但似乎稍微稳定了一点的脸,移到了宋墨涵近在咫尺的侧颜上。昏暗的光线下,她专注工作时紧抿的唇线,长睫毛在眼下投下的淡淡阴影,以及额角那细密的、折射着微弱光点的汗珠,都清晰地落入他的眼中。他看到她刚才因为极度紧张而微微发白、此刻才缓缓恢复血色的手指关节。
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的情绪,在他常年被纪律、任务和生死填满的冷硬心湖中,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他想起了她之前关于“人性”与“情感”的质问,想起了她为自己处理肩上伤口时,指尖那轻柔却异常坚定的触碰。在这个充满死亡、谜团和背叛的绝境里,在冰冷的数据和致命的孢子之间,她就像一株顽强生长在岩石裂隙中的白色小花,用她的专业、她的冷静、她看似纤细实则坚韧的存在,无声地对抗着周遭无孔不入的黑暗与绝望。
他鬼使神差地,空着的那只手微微抬起,似乎想用一种超越战友关怀的方式,替她拂去额角那碍眼的汗珠。但指尖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理性终究压过了那瞬间的冲动,他克制地收回了手,只是将声音放得更低、更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辛苦了。”
这三个字,比之前的“你可以的”蕴含了更多的东西。有关心,有对她价值的认可,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明晰的、超越既定界限的触动。
宋墨涵听到了他声音里那细微的变化,心头那点异样的感觉再次浮现,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荡开圈圈涟漪。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掩盖住眸中一闪而过的慌乱,用职业性的平静口吻低声道:“职责所在。”
就在这时,一直在与噪音和乱流搏斗的李振刚忽然发出一声压抑着兴奋的低呼:“队长!有发现!”
这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角落里那短暂的、微妙的氛围。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被吸引过去。
顾锦城眼中刚刚泛起的一丝柔和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清醒和锐利。他立刻起身,动作流畅而迅捷,大步走到李振刚身边,那片刻的微妙氛围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瞬间被严峻的现实冲散得无影无踪。宋墨涵也立刻收敛心神,深吸一口气,重新将全部注意力放回林静的生命体征监测上,只是耳根处残留的那点不正常的热度,一时半会儿未能完全消退。
“不是外部信号,”李振刚指着屏幕上一条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湮灭的波动曲线,语气带着发现宝藏般的激动,“是内部短波!非常微弱,而且加密方式很古老,不像我们现在用的任何制式,但……有规律!像是某种……周期性定位信标?或者是内部紧急联络代码?来源方向……在更深层,大约在我们下方三百米左右的位置,信号穿透力异常地强,似乎不受这些该死的活性金属和孢子云雾的完全屏蔽!”
下方三百米?更深层?
一个新的坐标,一个潜在的未知区域,像黑暗中突然亮起的一星微光,可能指引向致命的陷阱,也或许……藏着一线至关重要的生机。
顾锦城凝视着那条在噪音背景中顽强闪烁的信号曲线,眼神锐利如解剖刀。数据芯片的核心秘密被顾锦城下令暂时封存,林静“祭品”的警告言犹在耳,现在,又出现了一个来历不明、却似乎指向研究所更深秘密的内部信号。这一切是巧合,还是某种引导?
“能尝试解析内容吗?或者确定信号源的具体类型?是固定信标,还是移动设备发出的?”顾锦城的问题精准而冷静。
“需要时间,队长。而且这里的干扰还是太强,想要准确解析,恐怕需要更靠近信号源。”李振刚摇头,但眼神充满希望,“但可以肯定,这不是自然现象,绝对是人为发出的!而且这加密模式……我好像在我哥哥留下的某些笔记里见过类似的标记……”
就在顾锦城凝神权衡,是否要立刻冒险向这个突然出现的信号源探索时,负责警戒的赵青突然低喝一声,打破了短暂的沉寂:“三点钟方向,上方通风管道!有情况!”他猛地抬臂举枪,黑洞洞的枪口精准地瞄准了斜上方一处原本严丝合缝、此刻却传来细微却清晰的金属刮擦声的通风管道格栅!
“全员警戒!准备战斗!”顾锦城的命令如同出鞘的军刀,冰冷而迅捷。他瞬间进入战斗状态,之前的片刻温情与旖旎荡然无存,他如同最坚实的壁垒,一步跨出,已然挡在了所有技术人员和医护人员的前方,周身散发出凛冽的气息。
威尔逊几乎在同一时间调转枪口,与赵青形成交叉火力,死死锁定了那处发出异响的格栅。
格栅的震动越来越明显,固定螺丝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也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管道内壁用蛮力钻爬,迫不及待地想要突破这层阻隔。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呼吸为之屏住。是那种被孢子控制的、失去人性的怪物?还是这地狱深处孕育出的其他未知生物?紧张的气氛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哐当!”
那金属格栅竟从内部被猛地撞开,脱离了固定点,旋转着砸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巨响!一个黑影伴随着剧烈的、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的喘息声,从管道中重重地摔落下来,如同破麻袋般砸在舱室冰冷的金属地板上,溅起一片灰尘和零星的锈屑。
那是一个穿着破烂不堪、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研究服的人!研究服上沾满了粘稠的、成分不明的暗绿色液体和斑驳的暗红色锈迹。他蜷缩着身体,像虾米一样剧烈地抽搐咳嗽着,似乎虚弱到了极点,连抬头都显得无比艰难。但在他终于挣扎着,勉强抬起头的瞬间,众人借助昏暗的光线,看到了一双虽然布满血丝、深陷眼窝,却依然闪烁着清醒理智和极度惊恐光芒的眼睛。
“别……别开枪……求你们……”他嘶哑地开口,声音如同破损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气,“我……我是‘创世纪’研究所,第三生态观测站的……助理研究员,陈……陈启明……”
新人物:陈启明
· 身份: “创世纪”生物科技高级研究所,第三生态观测站助理研究员(需后续核实)。
· 状态: 极度虚弱,严重营养不良,脱水,精神处于崩溃边缘,但神智奇迹般地保持着清醒。身上有多处轻微刮伤和淤青,研究服破损严重,似乎经历了长时间的逃亡和躲藏。可能依靠观测站内预留的少量应急物资和对环境的熟悉侥幸存活至今。
· 价值: 作为研究所事故的直接亲历者,可能提供关于事故真相、活性孢子特性、研究所内部结构、乃至“门”和芬奇博士动向的关键第一手信息。他的出现,不仅为团队带来了新的信息源,也可能直接印证或补充李振刚哥哥留下的破碎信息,甚至可能提供关于“祭品”含义的线索。
· 潜在风险: 身份真实性需严格核实,其近乎奇迹的幸存经历本身可能存在疑点或未言明的代价。其精神状态的稳定性存疑,可能因过度恐惧而隐瞒或扭曲部分信息,甚至其本身是否已被孢子“感染”或“影响”需立即进行医学检查。
顾锦城没有放松警惕,抬手示意威尔逊和赵青保持瞄准姿态,自己则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个不速之客,沉声问道:“证明你的身份。还有,你是怎么在这种环境下存活下来,并准确找到我们位置的?”他的问题直指核心,不带丝毫感情。
陈启明艰难地喘息着,颤抖的手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才从研究服内层一个相对完好的口袋里,摸出一个边缘已经碎裂、表面模糊的身份卡,又指了指自己耳朵里一个微小的、正在发出微弱却规律红光的装置:“身份卡……可能……看不清了……但这个……短波求救信标……是我自己改装的……我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发射……刚刚,好像……捕捉到你们这边有……有较强的能量波动和信号活动……就循着……最后的力气爬过来了……”他断断续续的解释,似乎正与李振刚之前捕捉到的那个微弱内部信号对上了部分,增加了一丝可信度。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看了一眼舱室内的情况,目光在昏迷的林静、正在操作的许泊均和周瑶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顾锦城——这个明显是领导者的人身上,眼中流露出一种混合着长久孤独带来的绝望与骤然见到同类而迸发出的最后希望的复杂情绪:“你们……是外面来的?救援队?……快……快离开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祂’……‘祂’就要醒了……”
“祂?”顾锦城瞳孔骤然收缩,上前半步,压迫感更强,“说清楚,‘祂’是什么?芬奇博士在哪里?”
陈启明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起来,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抓住顾锦城的裤脚,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深入骨髓的战栗:
“‘门’后面的……那个‘意志’……那个沉睡的……怪物!芬奇博士……他不是创造者……他只是一个……疯狂的唤醒者!我们……研究所里的所有人……都成了‘祂’苏醒的……养料!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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