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医疗点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与消毒水混合的沉重。宋墨涵的视线死死锁在许泊明刚刚拉下袖口的手臂上,那惊鸿一瞥的、仿佛拥有生命般微微搏动的暗紫色痕迹,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她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至麻木的寒意。
她也……被感染了?什么时候的事?程度到底有多深?她一直在隐瞒吗?顾锦城昏迷前那句破碎的“别信……”,难道指向的……就是她?
无数疑问如同失控的病毒,在宋墨涵脑中疯狂复制、盘旋,几乎要冲破她作为医生多年筑起的理智堤坝。她回想起许泊明出现以来的种种:精准的路径指引、对基地结构的熟悉、偶尔流露出的、与她那冷静外表不符的急切……这一切,此刻都蒙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
然而,目光触及担架上顾锦城苍白却依旧线条坚毅的侧脸,感受到他微不可查但确实存在的脉搏,宋墨涵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几乎将肺叶撑满。她强行将翻涌的惊疑与恐惧压回心底深处。
无论如何,现在,没有任何事情比稳定顾锦城的状况更重要。无论许泊明是敌是友,至少到目前为止,她的行动并未直接危害队伍,甚至数次凭借对地形的了解让队伍化险为夷。在真相未明之前,盲目的猜忌和内讧,只会将整个团队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继续前进。”威尔逊队长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显然也捕捉到了刚才那短暂的僵持和宋墨涵瞬间变化的脸色,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用那双经历过多场血火洗礼的眼睛扫过众人,眼神锐利如鹰,示意队伍保持最高警惕。信任是奢侈品,但在绝境中,维持表面的稳定是生存的第一要义。
通道果然如许泊明所言,越发狭窄难行,仿佛正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挤压、扭曲。破裂的管道如同暴露的血管,滴落着粘稠的不明液体,在寂静中发出“嘀嗒”的声响,敲打在每个人的神经上。脚下的地面布满碎砾和扭曲的金属残骸,需要极其小心才能不发出声音。那股无处不在的“低语”嗡鸣似乎更近了,不再仅仅是背景噪音,而是像无数细小的、带着恶意的虫子在耳膜上爬行、啃噬,搅得人心神不宁,甚至产生短暂的幻视——墙壁上的阴影似乎在不自然地蠕动。
宋墨涵紧紧跟在担架旁,一手死死扶着摇晃的支架,另一只手始终搭在顾锦城的手腕上,指尖感受着他那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脉搏跳动。抗感染药剂和能量剂正通过静脉输液,一滴一滴地注入他的身体,但这只是权宜之计,杯水车薪。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体内的免疫系统正在节节败退,伤口处的暗紫色坏死组织像是在缓慢呼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周围健康的肌肤侵蚀。他需要专业的清创设备、强效的靶向抗生素、甚至是……她不敢深想的更极端的治疗手段。
就在队伍小心翼翼地穿过一段几乎被坍塌物完全堵死的廊道,依靠李振刚的怪力和赵青精准的爆破技术强行破开一个仅容担架通过的缺口后,前方幽深的黑暗中,竟隐约传来了一阵断断续续的、非自然的电流杂音。
“有信号?!”负责通讯的技术官林逸飞第一个反应过来,疲惫的眼中瞬间迸发出光彩,他立刻尝试调试身上那台饱经摧残的便携通讯器,动作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威尔逊立刻抬起握拳的右手,示意全体止步,凝神倾听。许泊明也蹙起那双好看的眉毛,侧耳分辨着那微弱、失真却无比诱人的声音来源,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墙壁上划过。
杂音在林逸飞的调试下逐渐清晰,虽然依旧夹杂着刺耳的静电干扰,但已经能勉强分辨出其中模糊的人声片段,似乎是从侧上方一个锈迹斑斑的通风管道口传出的。
“……重复……这里是……‘烛龙’基地,第三医疗站前哨……如有幸存者……请回应……重复……”
声音虽然失真严重,但“烛龙基地”、“第三医疗站”这几个关键词,却像划破暗夜的火炬,让所有人眼中燃起了近乎狂热的希望!
“是医疗站!是我们要找的医疗站的前哨信号!”宋墨涵激动地低呼,声音带着哽咽。这不仅意味着他们距离目标更近了,更意味着那里可能还有成建制的、拥有抵抗能力的活人!顾锦城有救了!
威尔逊当机立断,语速快而清晰:“林工,尝试锁定信号,建立稳定通讯!许工程师,确认信号源精确方向和通往该处的路径安全性!其他人,环形防御,保持警戒!”
林逸飞立刻俯身,将通讯器功率调到最大,手指在按键上飞快跳动。许泊明则迅速摊开那份承载着希望的电子地图,目光在地图与声音来源之间快速移动,进行三角定位和路径分析。片刻后,她指着地图上一个靠近深红色“主孵化区”边缘的岔路,语气凝重:“信号源大概率来自这个方向。有一条废弃的维护通道可以迂回接近,能避开主通道上几个已确认的高风险节点。但是……”她顿了顿,抬眼看向威尔逊,“路径依然紧贴着孵化区的外围屏障,风险等级未知。而且,信号本身,也可能是某种……智能猎食者设置的诱饵。”
希望与风险,再次被放在了天平的两端。
就在这时,通讯器里模糊的人声突然变得清晰了一些,一个略显焦急但努力保持镇定的男声传来,带着某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检测到多个生命信号靠近……请立刻表明身份!重复,请立刻表明身份!这里是第三医疗站前哨,指挥官陈剑!”
威尔逊深吸一口气,接过通讯器,用他那特有的、沉稳如磐石的声音回应:“这里是‘逆戟鲸’战术小队指挥官威尔逊,携带一名生命垂危的重伤员及多名重要科研人员,请求紧急医疗援助!重复,请求紧急医疗援助!”
“……收到,‘逆戟鲸’小队。信号很微弱,但我们监测到你们的方位了。”陈剑的语速很快,透着干练,“我们可以引导你们通过相对安全的7号维护通道。但请务必保持无线电静默,快速通过!孵化区的生物活性正在周期性升高,任何过大的动静都可能引发集群攻击!我们会派人前往通道出口接应!”
通讯暂时中断。有了明确的目标和接应承诺,队伍压抑已久的气氛终于振奋了不少,连李振刚那总是紧绷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
在许泊明的指引下,队伍拐入了一条更加隐蔽、几乎被厚厚的灰尘和黏连的蛛网完全覆盖的维护通道。这里空间极度狭小,高度仅容一人弯腰通过,宽度更是勉强容纳担架。宋墨涵和另一位队员几乎是用肩膀扛着担架,一步步在黑暗中艰难前行,每一步都踩在松软的尘埃和不知名的碎屑上,发出令人心悸的“沙沙”声。
黑暗中,只有队员们沉重的呼吸声、心跳声和衣物摩擦粗糙墙壁的窸窣声。宋墨涵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顾锦城身上,生怕一次颠簸、一次碰撞就彻底带走他微弱的生命之火。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在异常地升高,滚烫的皮肤灼烧着她的指尖,而那不祥的暗紫色,已经越过了锁骨,正向着下颌缓慢爬升。抗感染药剂的效果似乎正在被某种更强大的、源于深渊的力量迅速抵消。
“坚持住,锦城,就快到了……我们找到医疗站了,你一定会没事的……”她俯下身,不顾可能存在的感染风险,在他滚烫的耳边低声呢喃,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生命的能量传递给他,驱散那附骨之疽般的紫色诅咒。
突然,顾锦城的手指再次无意识地剧烈蜷缩,冰冷的手指如同铁钳般紧紧抓住了她的衣袖,力道大得惊人。他依旧没有醒来,眼睑下的眼球在快速转动,嘴唇艰难地翕动着,这一次,宋墨涵清晰地听到了两个模糊却截然不同的音节:
“……信……你……”
信你?
宋墨涵猛地一愣,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之前是充满警告的“别信……”,现在却是含义模糊的“信你”?
这前后矛盾的呓语,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意识混乱下的胡言乱语?还是他在与体内的侵蚀力量抗争时,捕捉到了某种关键信息?是让她相信某个特定的人?还是……在绝望中,给予她这个唯一陪伴在侧之人的最后嘱托,相信她自己的能力?
不等她细想,前方带路的许泊明突然停下脚步,猛地举起握拳的左手——全军通用的“绝对噤声”手势。
刹那间,所有声音消失,连呼吸都被刻意压制。通道尽头,原本模糊的“低语”被一种新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覆盖,像是某种坚硬的、带着倒刺的甲壳在反复摩擦金属壁面,伴随着沉重、拖沓,仿佛承载着巨大质量的脚步声。
是“巡猎者”!而且从声音判断,绝对不止一只!它们就在通道的另一端!
威尔逊脸色瞬间凝重如铁,用手势示意队伍缓缓后撤,寻找可以依托的掩体或岔路。然而这条狭窄的维护通道笔直向前,两侧是光滑冰冷的金属壁,几乎没有任何遮挡。一旦被堵住,他们将如同瓮中之鳖,毫无退路。
紧张的气氛几乎浓稠得滴出水来。宋墨涵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她紧紧回握住顾锦城那只有些僵硬的手,仿佛这是与现世唯一的连接,另一只手则悄悄摸向了腰间的配枪——紧管她心里清楚,这把用于自卫的小口径武器,对于外面那些恐怖的怪物而言,可能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令人窒息的等待中,那刮擦声和脚步声在通道口外徘徊了片刻,似乎没有发现这条隐蔽支路的存在,声音渐渐向着远离他们的方向移去。
就在众人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准备悄悄吐出一口浊气的瞬间,异变陡生!
“咳……咳咳咳!”担架上的顾锦城身体猛地一弓,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喉间涌出大量带着诡异暗紫色血丝的泡沫!他身旁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发出了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屏幕上代表心率和血压的曲线如同雪崩般急剧下跌!
“锦城!”宋墨涵魂飞魄散,几乎扑到担架上,立刻进行紧急处理,试图清理他被堵塞的呼吸道,同时颤抖着手准备注射强心剂。此刻,她眼中只有顾锦城迅速衰败的生命体征,完全忽略了外界的一切。
但这突如其来的、无法控制的动静,在死寂的通道中被无限放大,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
通道外,刚刚远去的刮擦声和脚步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短暂得令人心悸的死寂。随即,更加尖锐、充满暴戾气息的嘶鸣声猛地炸响,伴随着复数以上的、迅速逼近的爬行摩擦声!它们被惊动了!
“被发现了!准备战斗!”威尔逊低吼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和决绝,他和赵青、李振刚如同猎豹般迅速前冲,试图在通道口构筑临时防线。
“来不及了!听声音至少有三只以上!这地形我们顶不住!”许泊明声音急促,她回头看了一眼因抢救而陷入混乱的队伍核心,以及生命指示灯正在急速闪烁的顾锦城,冰封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决断,甚至有一丝……自责?她没有时间犹豫,目光飞快地扫过侧壁,猛地用力推向一块看似与周围浑然一体的、布满锈迹的金属挡板!
“咔哒”一声轻响,挡板向内滑开,后面竟然露出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狭窄洞口!一股带着陈腐铁锈和浓重霉味的冷风从洞内吹出。
“快!从这里进去!这是旧的气动管道维修口,应该能通向另一个区域!”许泊明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情况危急,千钧一发!威尔逊只用了零点一秒判断,立刻吼道:“赵青、李振刚断后!阻敌片刻后跟上!其他人依次进入!宋医生,带顾队长先走!”
宋墨涵和林逸飞合力,几乎是咬着牙将沉重的担架艰难地塞入那狭窄的洞口,宋墨涵毫不犹豫地紧跟着爬了进去,在黑暗中用手臂护住顾锦城的头颈。管道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她只能凭借感觉和意志力,用肩膀顶着担架,一点一点地向前艰难爬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前进!绝不能停下!停下就是死亡!
身后,传来了爆豆般激烈的枪声、手雷沉闷的爆炸声、赵青狂暴的怒吼、李振刚沉重的喘息,以及“巡猎者”那疯狂而尖锐的嘶鸣!断后的两人正在用生命为他们争取这宝贵的逃生时间。
黑暗的管道仿佛没有尽头,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不知爬了多久,就在宋墨涵感觉自己的体力即将耗尽,手臂和膝盖火辣辣地疼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以及隐约的新鲜空气流动。
她奋力爬出洞口,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稍大的、布满各种老旧阀门的设备管道间。她立刻回身,协助紧随其后的林逸飞,两人合力将依旧昏迷的顾锦城小心翼翼地拉了出来。
紧接着,威尔逊、林逸飞也狼狈地爬了出来,脸上混合着汗水、灰尘和紧张。最后是满身硝烟气息、防护服上添了数道惊心爪痕、手臂还在渗血的赵青和李振刚,两人一出来就几乎虚脱地靠在墙上,大口喘着粗气。许泊明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她迅速将那块金属挡板重新合上,并用随身携带的多功能工具进行了简单的固定和伪装。
“暂时……安全了。”许泊明喘息着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她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毫无血色,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在她因急促呼吸而微微起伏时,手臂上那道被绷带遮盖的暗紫色痕迹,似乎不甘寂寞地透出更明显的不祥光泽,仿佛在皮下缓缓脉动。
宋墨涵来不及道谢,甚至来不及关心断后队员的伤势,立刻跪倒在顾锦城身边,继续紧张的抢救。强心剂注入后,他那恐怖的咳嗽稍微平息了一些,但生命体征依旧在危险区间徘徊,最令人绝望的是,那暗紫色的、如同藤蔓般的纹路,已经清晰无比地蔓延到了他的脖颈侧面,甚至开始向着下颌线延伸,仿佛下一秒就要爬上他的脸颊。
“他不行了!必须立刻进行专业救治!不能再拖了!一分钟都不能!”宋墨涵抬起头,看向威尔逊,眼中积蓄已久的焦急和绝望的泪水终于决堤,顺着她沾满灰尘的脸颊滑落,冲出道道清晰的痕迹。
威尔逊面色沉重如水,他看着生命垂危的顾锦城,又看了看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队员们,刚想说话——
“叩……叩叩……叩……”
管道间的另一端,突然传来了一阵规律而清晰的、明显是人为的敲击声,打破了这里的绝望氛围。
紧接着,一扇与墙壁颜色浑然一体、几乎无法分辨的隐蔽滑门,无声地向侧方滑开。一道稳定而并不刺眼的手电光柱照射进来,谨慎地扫过管道间内的众人。光线之后,是几名穿着虽然陈旧但功能完整、印有“烛龙基地”标识的防护服、手持制式武器的士兵。他们动作专业,眼神警惕,迅速占据了有利位置。为首一人取下头盔,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坚毅沉稳的脸庞,一道深刻的疤痕从他的眉骨斜划至脸颊,但这并未削弱他的气势,反而增添了几分悍勇。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迅速扫过狼狈不堪的“逆戟鲸”小队成员,最后精准地落在担架上生命垂危的顾锦城和跪在他身旁、满脸泪痕与决绝的宋墨涵身上,眼神骤然一凝。
“威尔逊队长?我是陈剑,第三医疗站前哨指挥官。”他的声音通过面罩内置扬声器传出,带着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医疗站就在前面,请跟我来。他的情况……”陈剑的目光再次落在顾锦城脖颈那骇人的紫色纹路上,语气变得更加沉重,“看起来非常糟糕,我们必须争分夺秒。”
绝处逢生!
巨大的希望瞬间冲垮了疲惫,宋墨涵几乎要虚脱倒地,她紧紧握住顾锦城那只依旧冰冷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度过去一般。在陈剑等人熟练而专业的护卫下,队伍快速向通道深处前进。
许泊明默默跟在队伍的最后,她的目光掠过被宋墨涵紧紧握住、仿佛那是世间唯一珍宝的顾锦城的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那隐约作痛、仿佛在与顾锦城体内力量遥相呼应的暗紫色痕迹。她那通常如同冰封湖面般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有关切,有隐痛,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或许……还有更深沉的、被严密包裹的秘密。
希望的光就在眼前,医疗站的轮廓已然在望。但围绕在许泊明身上的重重迷雾,顾锦城那前后矛盾的死亡呓语,以及这深埋地底、危机四伏的“烛龙”基地本身,都像更深沉、更粘稠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在这绝望的深渊之中,微光虽现,驱散了一时的黑暗,但前路,依旧吉凶未卜,迷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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