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冷的寒意顺着禁军统领的话语，如毒蛇般缠上苏晚竹的四肢百骸。
她没有反抗，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只是平静地任由两名宫女上前，近乎“护送”般地将她带向皇宫深处。
通往紫宸殿的白玉阶梯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每一步都踏在沉寂的暮色里。
殿门在身后无声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与声，只剩下殿内浓郁得化不开的龙涎香，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
高台之上，九龙金漆宝座间，大夏皇帝陆天策一袭玄色龙袍，面容隐在缭绕的香烟之后，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如渊，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的目光沉静地落在苏晚竹身上，没有帝王的威压，却比任何雷霆之怒都更让人感到窒息。
“臣女苏晚竹，叩见陛下。”苏晚竹敛衽行礼，姿态标准得无可挑剔。
“平身。”陆天策的声音平稳而醇厚，他抬了抬手，身旁的内侍官立刻会意，将一盏早已备好的茶奉到苏晚竹面前。
那茶盏是上好的汝窑天青釉，盛着澄澈碧绿的茶汤，正是极品的碧螺春。
“赐座。”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
苏晚竹谢恩后，在下方锦墩上坐下，背脊挺得笔直。
陆天策亲自端起另一盏茶，指尖摩挲着温润的杯壁，徐徐开口：“听闻，你在皇陵，亲手毁了血誓碑。”
他用的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仿佛在诉说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
苏晚竹心头一紧，面上却依旧恭谨：“回陛下，臣女不知何为血誓碑，更谈不上亲手损毁。”
“哦？”陆天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他放下茶盏，终于将目光完全聚焦在苏晚竹身上，“那石碑，乃我陆氏皇族与开国元勋血脉立下的誓约，以魂为引，以血为契，世代守护大夏。碑上刻着一道诅咒，亦是一道屏障。你当真……一无所知？”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苏晚竹的心上。
她知道，任何辩解在绝对的皇权面前都苍白无力。
她垂下眼帘，低声道：“臣女不知，但愿听圣训。”
“好一个‘但愿听圣训’。”陆天策微微颔首，似乎对她的回答颇为满意。
他忽然抬手，身后一名侍女立刻托着一个白玉托盘上前，盘中盛着一碗猩红色的汤羹，那液体粘稠如浆，散发着一股奇异的甜腥味。
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此物名为‘血露’，”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乃血誓碑碎裂后，碑中残存的魂魄结晶，融于无根之水熬制而成。苏晚竹，朕给你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你若无罪，与血誓碑无涉，饮下此汤，自会安然无恙。若你心中有鬼……”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带来的恐惧，比任何酷刑都更加骇人。
苏晚竹的目光落在那碗“血露”上，瞳孔骤然收缩。
在那殷红的液体深处，她清晰地感知到了一股熟悉到令她骨髓发冷的气息——那是前朝影后，那个盘踞在她血脉深处，纠缠了她两世的梦魇！
这根本不是什么考验，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皇帝早就知道了一切！
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不敢流露分毫。
她知道，此刻的任何一丝犹豫，都会成为她万劫不复的证据。
在皇帝沉静的注视下，苏晚竹缓缓起身，双手接过那只冰冷的白玉碗。
就在她指尖触碰到碗沿的一瞬间，一股阴寒刺骨的力量仿佛挣脱了束缚，猛地顺着她的指尖窜入体内，直冲天灵！
她的眼前骤然一黑，耳边响起一个带着无尽怨毒与狂喜的女人声音，那声音仿佛直接在她的灵魂深处炸开：“终于……我回来了！”
苏晚竹的身子几不可察地一晃，意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要将她拖入无尽的深渊。
她死死咬住舌尖，剧痛让她换回一丝清明。
她强忍着脑中撕裂般的痛楚和身体被侵占的不适感，低头，将碗凑到唇边。
她仰头饮下那碗血露，滚烫与冰冷交织的液体滑入喉咙，像是在灼烧她的五脏六腑。
而在低头的那一刻，她的手腕极有技巧地微微一抖，一小滴殷红的“血露”无声无息地溅落在她宽大的云袖内侧，瞬间被布料吸收。
与此同时，紫宸殿外，一株不起眼的垂柳下，琉璃正死死盯着手腕上微型光脑投射出的虚拟屏幕。
屏幕上，代表苏晚竹生命体征的各项数据正在剧烈波动。
忽然，代表脑波频率的曲线图猛地拔高，呈现出一种诡异而陌生的峰值。
“不好！”琉璃脸色煞白，失声低呼，“她的脑波频率被强行改变了！这不是晚竹的频率……是那个女人！影后已经控制了她的身体！”
一旁的玄铁闻言，铁塔般的身躯骤然绷紧，眼中杀气一闪而过：“我冲进去！”
“不行！”琉璃一把拉住他，“现在冲进去就是谋逆，正中皇帝下怀！我们必须想办法让她自己恢复意识！”
殿内，苏晚竹的意识深处，已然天翻地覆。
她的记忆宫殿正在崩塌，原本清晰的画面变得模糊破碎。
宫殿中央，一道由黑雾凝聚而成的妖娆身影正盘踞其上，影后那张艳丽而扭曲的脸庞上挂着得意的狞笑。
她伸出虚幻的手，正试图将代表苏晚竹自我意识的核心光团彻底捏碎。
就在这时，一道金色的电光撕裂了这片昏暗的空间！
陆昭的残魂化作一道流光，瞬间出现在影后面前。
他依旧是那身白衣，右眼的金色晶体光芒暴涨，散发出的威压竟让整个记忆宫殿都为之震颤。
“你以为，你能取代她？”他的声音冰冷刺骨，不带一丝情感，强行撕开了影后制造的幻象。
影后看到陆昭，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一阵尖利的狂笑：“一个快要消散的残魂，也敢来阻拦我？陆昭，你太天真了！你以为我只是个普通的幽灵吗？你错了！我早已通过这碗‘血露’，和她那稀薄的皇室血脉彻底融为一体了！现在，我就是她，她就是我！”
话音刚落，外界，“苏晚竹”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空碗。
她抬起头，原本清冷坚韧的眼眸此刻变得一片空洞，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恭顺。
她对着高台上的皇帝，盈盈下拜，声音平直得没有一丝波澜：“陛下，臣女愿献出体内残存的皇室血脉，以身祭奠国运，换取帝国永世安宁。”
高台之上，陆天策深邃的眼眸中，终于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色。
他静静地看着下方判若两人的苏晚竹，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弧度，轻轻点头：“很好。”
得到首肯，“苏晚竹”缓缓直起身。
她的动作流畅而优雅，却带着一种提线木偶般的僵硬。
在满殿寂静中，只听“呛啷”一声轻响，清越得令人心惊。
她缓缓举起了随身的佩剑，清亮的剑锋在烛火下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最终，剑尖决绝地抵上了自己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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