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浸了水的棉絮,裹住苏晚竹的每一寸意识。
她想动,却连睫毛都掀不起半分,只能模糊地感知到脊椎骨缝里还嵌着影莲攻击时的灼痛——那是荒星流民用烧红的铁钎戳进她肩胛骨时,她咬着牙数过的痛觉,一下,两下,像刻在骨头上的年轮。
你终于来了,我的继承人。
声音从虚无深处浮起,带着某种让她鼻根发酸的熟悉感。
苏晚竹费力地转动意识,看见一团暗影在眼前缓缓凝聚——说是,倒更像被月光拉长的影子,却在轮廓里透出几分苏母旧画像上的眉眼。
他的声音像陈年的檀香,裹着岁月沉淀的温柔:我是暗影,前朝最后一位皇族遗孤。
百年前血月契约暴走,我只能将自己封印在裂痕深处,等一个能承受净化之力的人。
苏晚竹想说话,喉咙却像被荒星的沙粒塞满。
她想起被周氏推上流放舰时,母亲塞给她的银锁片,想起在荒星矿坑挖晶核时,锁片贴在胸口的温度。
那是母亲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后来在黑市换了半块压缩饼干,却在她最绝望时,总让她想起母亲说过的话:阿竹要记住,这世上最毒的不是辐射兽的牙,是人心;但最暖的,也从来不是火塘,是人心。
暗影的轮廓突然清晰了些,他伸出手,指尖凝出一缕金芒,在黑暗里划出星轨:我能给你完整的净化之力,让你碾碎苏家那些蝼蚁,让血月裂痕永远闭合。他的声音里有某种蛊惑的韵律,但你要付出代价——放弃那个锦衣卫。
他的血脉里有弑主之眼,会吞噬你的力量,更会让你在净化时被反噬成灰。
苏晚竹的意识突然一震。
她想起陆昭每次偷偷塞给她桂花糖时,耳尖泛红的模样;想起在苏家祠堂被苏怜月推下台阶时,他从房梁跃下接住她的温度;想起三天前他握着她的手,在星图前说等你成了家主,我们去荒星种月亮花——那时他晶化的右臂还只蔓延到手腕,现在却碎成了晶粉,散在她方才倒下的地方。
为什么是他?她的意识终于能发出声音,带着荒星矿洞深处的冷硬,你封印百年,该见过太多交易。
用至亲至爱换力量的人,最后都成了什么?
暗影的轮廓顿了顿,金芒在他掌心明灭:你以为我不懂?他的声音突然沉了下去,像被风吹散的炉灰,三百年前,我的未婚妻为了救我,用自己的命换血月契约暂缓。
她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我送她的银铃——和你母亲留给你的锁片,是同一位匠人打的。
苏晚竹的意识里突然闪过一幅画面:雪夜的宫殿,穿墨色宫装的女子跪在血月祭坛前,银铃在她腕间碎成星子,而暗影抱着她逐渐透明的身体,喉间发出幼兽般的呜咽。
那是...他的记忆?
所以你看,暗影的金芒重新凝聚,感情只会成为弱点。
我给你力量,你斩断情丝,这是最干净的解法。
苏晚竹突然笑了。
她想起在荒星被流民围堵时,是个抱着受伤幼崽的妇人挡在她身前;想起她第一次制出解毒剂时,猎人们举着火把为她欢呼;想起陆昭在她中毒时,用晶化的手臂划破自己手腕,把血喂给她喝——他说我的血带毒,能逼出你体内的辐射菌,可后来她才知道,那根本是他用半条命换的拖延时间。
你说感情是弱点?她的意识里浮起陆昭慌乱喊她名字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那你见过用弱点当刀刃的人吗?站了起来,在虚无里挺直脊背,我母亲用命换我活,陆昭用命护我周全,青焰用命信我能救她——这些不是弱点,是我能站在这里的底气。
暗影的金芒突然剧烈晃动,像被风吹乱的烛火。
他的轮廓出现了裂痕,露出底下更深的黑暗:你知道拒绝我的后果吗?
你的皇族血脉正在暴走,没有净化之力,你会被烧成灰烬。
苏晚竹想起在荒星最艰难的夜晚,她缩在废弃机甲里,听着辐射兽的嚎叫,却一遍又一遍默念母亲的话:要笑着看那些伤害你的人倒下。现在她终于明白,母亲说的,不是麻木的忍耐,是就算遍体鳞伤,也要站在光里,告诉所有人——我还活着,活得比你们都好。
那就烧吧。她的意识里腾起荒星篝火般的热意,但在烧成灰之前,我会让陆昭替我收尸,让青焰替我看苏家倒台,让所有害过我的人...都跪在我坟前哭。
暗影的金芒彻底熄灭了。
黑暗里,他的轮廓重新变得模糊,却在苏晚竹意识最深处留下一声叹息,像百年前那夜雪落宫殿的声音。
天真。
这两个字带着某种说不出的意味,在虚无里回荡。
苏晚竹感觉有什么东西钻进了她的意识,像母亲锁片上的纹路,温暖而坚定。
然后,她听见了陆昭的声音,更近了,带着哭腔:晚竹...晚竹你醒醒,我带你去吃桂花糖,你不是说要尝遍天枢星所有糖铺吗...
意识回笼的刹那,她闻到了血的甜腥,混着陆昭身上惯有的冷梅香。
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手背,是他的眼泪。
她想抬手摸摸他的脸,却发现自己的指尖正在渗出金光——那是暗影留下的,不是交易的馈赠,是...认可?
血月裂痕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怒吼,影莲的声音带着碎裂的尖锐:不可能!
她怎么可能...
苏晚竹笑了。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荒星黎明时第一声鸟鸣,清晰而有力。
陆昭的手在颤抖,却把她抱得更紧了。
她贴着他的颈窝,轻声说:昭,我好像...找到净化的答案了。
暗影的冷笑还在虚无里盘旋,却已不重要了。
苏晚竹望着血月裂痕里逐渐消散的黑雾,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阿竹要记住,这世间最强大的力量,从来不是以命换命的狠,是以命护命的暖。
而此刻,她掌心的金光里,正浮着半块没化完的桂花糖——是陆昭方才塞在她手里的,现在被体温焐得暖融融的。
苏晚竹的意识被那股金色能量撞得七荤八素。
她原以为荒星矿坑里辐射菌啃噬骨髓的痛已是极致,此刻却像被塞进了熔炉——皇族血脉在血管里沸腾成岩浆,每一道毛细血管都在嘶叫着要撕裂皮肤。
她咬碎了舌尖,铁锈味在口腔炸开,却意外尝到了半粒融化的桂花糖渣,甜丝丝的,像陆昭藏在袖袋里的温度。
“晚竹!”
陆昭的声音穿透血色迷雾。
她勉强撑开眼皮,看见他晶化的右臂正渗出细碎的蓝光,那些原本蔓延至手肘的晶纹此刻裂成蛛网,碎晶簌簌掉落,在地上砸出细小的坑。
他跪在她身侧,晶化手掌按在她后心,凉意顺着衣料渗进来,像荒星雪夜的泉水,暂时压下了几分灼烧。
“昭……”她哑着嗓子唤他,指尖无意识揪住他腰间的玉佩穗子——那是她用荒星特有的月光草编的,说要沾点人间烟火气。
此刻穗子被攥得发皱,却让陆昭眼尾的红更浓了。
暗影的冷笑在头顶炸开:“天真。”他那团影子突然凝出实体,竟是与陆昭有七分相似的眉眼,“你以为用凡胎肉体能接住皇族净化力?三百年前我未婚妻的灵脉比你强三倍,最后也不过……”
“闭嘴。”陆昭突然抬头,弑主之眼在眼底翻涌成暗红漩涡。
他晶化的左手掐住暗影的手腕——那影子竟有了实体触感,“她不是谁的替代品,她是苏晚竹。”
苏晚竹的瞳孔骤缩。
她看见陆昭晶化的手臂与暗影的影子相触处,腾起黑色的烟雾。
那是血脉相克的迹象!
她想起暗影说过的“弑主之眼会吞噬净化力”,心脏猛地一抽,拼尽全力抓住陆昭的手腕:“松开……会伤你……”
“伤就伤。”陆昭反手扣住她的手,将她的掌心按在自己心口。
他的心跳快得像擂鼓,震得她掌心发麻,“我这条命在遇见你之前早该烂在锦衣卫诏狱了。能多活这些年,够本。”
暗影的影子剧烈扭曲,金芒在他周身乱窜,像是被什么东西激怒了。
他突然抬手,那缕金色能量如利箭般刺入苏晚竹眉心。
她眼前炸开万千星芒,恍惚看见母亲临终前的脸——不是周氏伪造的“克夫灾星”讣告上的遗像,是她被流放前最后一次见母亲时,对方强撑着病体,用染血的手替她理了理额发:“阿竹要记住,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活着……”她喃喃重复,突然想起荒星那些在辐射雨里挣扎的流民。
他们没有血脉,没有异能,甚至没有干净的水,但会在同伴快撑不住时,把最后半块压缩饼干塞过去;会在辐射兽来袭时,用身体筑成人墙。
那不是弱点,是……
“环境共鸣!”苏晚竹突然暴喝。
她在荒星学过,当能量失控时,最有效的办法不是对抗,是融入——就像她曾在暴雨中引动电流击退火狼群,在沙尘暴里借风力掩盖行踪。
此刻她松开陆昭的手,摊开掌心对准穹顶。
天枢星的阳光正透过血月裂痕的缝隙漏下来,那些金色粒子像被磁石吸引,顺着她的指尖钻入体内。
能量流突然变了方向。
原本要撕裂她的皇族之力,此刻顺着阳光粒子的轨迹,在她经脉里重新排布成星图。
苏晚竹浑身发抖,额角的汗滴在地上嘶嘶作响,却笑得像个疯子:“我不需要你的认可!我只需要……我自己!”
暗影的影子剧烈晃动,金芒里透出几分错愕:“你……你竟能引动星轨共鸣?这是皇族圣典里才有的……”
“够了。”陆昭突然发力,晶化的右手按在苏晚竹后心,将自己的血脉之力渡过去。
他晶纹蔓延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加快,从手肘爬到肩膀,甚至连脖颈都泛起蓝莹莹的光,“她不需要你的认可,她需要的是——”
“活着。”苏晚竹接口,掌心的金光与陆昭的晶光缠绕在一起,像两簇交缠的火焰。
暗影的影子开始变淡。
他盯着交握的两人,眼底那丝动摇终于彻底碎裂,化作冷笑:“看来,你是真的选择了他。”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像被风吹散的灰烬,“那就让我看看,你们能否活到最后。契约仍在,你们逃不掉的。”
话音未落,他的影子彻底消散在血月裂痕里。
“呵,逃?”
熟悉的阴柔女声从裂痕深处传来。
影莲的身影浮现在黑雾中,那张与苏母年轻时一模一样的脸此刻扭曲成厉鬼,“小丫头,你以为赶走了暗影就能赢?血月契约的代价,从来不是二选一——”她指尖凝聚出猩红血珠,“是要你拿最珍贵的东西来换。现在,轮到你做出选择了。”
苏晚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能清晰感觉到,刚被稳住的皇族血脉又开始翻涌,像藏在海底的火山,随时可能喷发。
陆昭的晶化手臂已经蔓延到了咽喉,他却像毫无所觉,只是用未晶化的左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血:“疼吗?”
“不疼。”她撒谎。
她疼得几乎要昏过去,却还是扯出个笑,“但我好像……找到新的办法了。”
陆昭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能感觉到,苏晚竹体内的能量虽然被暂时稳住,却像被压在堤坝后的洪水,随时可能决堤。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轻得像叹息:“不管怎样,我陪着你。”
血月裂痕里的黑雾突然翻涌得更厉害了。
影莲的笑声穿透黑雾,像无数根细针扎进苏晚竹的耳膜:“别急着许愿,小丫头……等你血脉彻底暴走时,我倒要看看,你那个锦衣卫,是要护着你,还是亲手杀了你。”
苏晚竹的指尖微微发颤。
她望着陆昭逐渐晶化的下颌线,突然想起他说过的话:“等你成了家主,我们去荒星种月亮花。”那时他的晶化还只到手腕,现在……
“昭。”她轻声唤他。
“嗯?”
“如果我血脉暴走……”她顿了顿,“你会杀了我吗?”
陆昭的动作一顿。
他晶化的右手已经无法弯曲,只能用未晶化的左手捧住她的脸,拇指轻轻摩挲她的唇:“不会。”他说,“我会陪你一起疯。”
苏晚竹笑了。
她能感觉到,体内的能量又开始躁动,但这次,她没有害怕。
她望着血月裂痕里翻涌的黑雾,望着陆昭晶化的眉眼,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最暖的从来不是火塘,是人心。”
而此刻,她掌心的金光里,还残留着半块没化完的桂花糖。
那是陆昭方才塞进她手里的,现在被体温焐得暖融融的,甜得像希望。
(苏晚竹不知道的是,她方才引动的阳光粒子,正顺着血脉在她体内勾勒出一幅全新的星图——那是暗影从未见过的,由“人心”绘制的净化之道。
而血月裂痕深处,影莲的血珠正滴入契约石,在上面刻下一行血色小字:“以心为引,以命为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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