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实验室的门被推开，程墨搀扶着一个极其虚弱的身影走了进来。
那女孩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倚在程墨身上。
她步履蹒跚，气息微弱，却异常纯净冰冷。
程墨和神谷川雪的到来立刻引来了所有人的注目。
“程墨先生，这是？”
绯村琉璃第一个迎上来，想要帮忙搀扶，她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女孩一眼。
好漂亮……
女孩穿着有些破损的巫女服，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年纪，却透着一股被抽离了鲜活气脉的苍白。
那双眼睛，冰封湖泊般的蓝，澄澈，却浸着寒意与疏离。
浓密的长发如瀑，径直垂落，更衬得那张脸白得近乎透明。
而发尾处，墨色奇异地淡去，渐次化作一种朦胧的蓝白，像是夜色尽头不小心沾染了天光。
神谷川雪整个人像一尊被遗忘在时光缝隙里的瓷偶，带着易碎的美感。
啪嗒！
试管掉落在铺着软布的实验台上，发出一声闷响，滚了几圈才停住，里面的药液洒出少许。
珠世却浑然不觉，她脸上那惯有的温柔微笑彻底消失不见，只剩下全然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她的嘴唇微微颤动，声音带着一丝极不易察觉的颤抖，几乎失声：“…雪女？竟然…是你…？”
被程墨搀扶着的神谷川雪艰难地抬起苍白的脸，冰蓝色的眼眸如同融化的冰川。
她看向珠世，其中闪过无数复杂难言的情绪。
愧疚、恍然、以及一丝宿命般的感慨。
她微微颔首，声音虚弱：“珠世夫人…久疏问候…没想到…百年之后，会在这种情形下…再见…”
这简短的对话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尘封的记忆。
珠世缓缓站直身体，紫色的眼眸中震惊缓缓褪去，化为一种深沉的感慨：
“是啊…没想到，当年你追杀我时，那般…凛冽强势，几乎将我逼入绝境。”
她的语气里没有怨恨，更像是在陈述一段遥远的往事。
神谷川雪疲惫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投下阴影。
她声音里带着深深的倦怠和痛苦：“…抱歉…那时的我…灵魂沉沦，双手沾满血腥…身不由己…”
她顿了顿，艰难地补充道：“…您当年逃脱的手段…很高明…”
“珠世大人，您说什么？”
愈史郎几乎在听到“雪女”这个名字的瞬间就进入了最高戒备状态。
他一个箭步挡在珠世身前，对着神谷川雪怒目而视，浑身散发出强烈的敌意。
“她追杀过您，是怎么回事？”
“愈史郎，退下。”
珠世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她轻轻拍了拍愈史郎紧绷的手臂。
“程墨先生既然带她来这里，必然有他的理由。”
程墨这才开口，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她为了不再作恶将自己封印，无意中被我找到，现在她体内的无惨诅咒，已被我彻底剥离。”
“她已经不再是上弦了，只是一个灵魂受损、力量十不存一的幸存者。”
上弦？
知道含义的绯村琉璃和愈史郎同时瞪大了眼睛。
珠世猛地吸了一口气，尽管已有猜测，但听到程墨亲口证实这堪称神迹的操作，她依旧感到震撼。
她迅速压下翻腾的心绪，身为研究者的专业素养立刻占据了上风。
“我明白了。”
她快步走上前，示意程墨将雪扶到一张空着的实验椅上。
“愈史郎，准备基础生命体征检测仪器，还有稳定药剂，要温和配方的。”
愈史郎虽然依旧一脸不情愿，恶狠狠地瞪着神谷川雪，但对珠世的命令还是毫不犹豫地执行了。
经过一番快速而细致的检查，结果大致出炉。
珠世看着检测数据，语气冷静：“情况如您所说，程墨先生，她体内的鬼血极度亏空，百年的冰封和诅咒剥离消耗了绝大部分……”
“目前能调动的力量大约只有堪堪到下弦程度，而且恢复会极其缓慢，但是……”
她话锋一转，眼中流露出惊奇。
“她的能量非常纯净，再无任何嗜血欲望和失控风险，这简直是……奇迹。”
程墨接着讲道：“她的血鬼术是冰冻相关的能力，因为能量源大幅减弱，威力必然大幅削弱，但能力的根基似乎还在，并未随着诅咒一同消失，这很有研究价值。”
“她留在这里调养，是最合适的选择。”他的目光扫过珠世和神谷川雪，“你们…也算旧识。”
珠世沉吟了片刻，再次看向神谷川雪。
此刻的雪女，虚弱、苍白，眼神疲惫却异常清澈。
与记忆中那个冰冷残酷、穷追不舍的上弦之贰判若两人。
她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好，我会尽力为她调养，这…也是一个极其珍贵的研究案例，对于了解诅咒剥离后的状态至关重要。”
神谷川雪靠在椅背上，听着两人的对话，冰蓝色的眼眸看向程墨，又看向珠世，挣扎着想再次起身行礼。
“不必了。”程墨阻止了她。
神谷川雪只好微微颔首，声音虽弱，却充满诚挚：“再次感谢您，程墨先生，赐予我和萤新生，也感谢您，珠世夫人，愿意收留…我这等罪孽深重之人。”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依旧满脸戒备的愈史郎身上，轻声道，“…以及…抱歉，少年，为你带来了困扰。”
愈史郎似乎没想到她会跟自己道歉，愣了一下。
他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珠世则轻轻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许多：“不必多想，安心休养吧，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不一会儿，去而复返的愈史郎不情不愿地递过来一杯温水，眼神里依旧充满警惕，但是敌意稍减。
神谷川雪轻声道谢，接过水杯的手微微颤抖，冰蓝色的眼眸低垂着。
她不知是在审视自己重获新生的双手，还是在回忆那段不堪回首的漫长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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