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群身穿金星雪浪袍的金家子弟，正趾高气扬地将客栈里的客人往外赶，为首一人，面容俊美，眉心一点朱砂，正是金家嫡子金子轩。他神情倨傲，满脸不耐，仿佛让这些寻常住客多待一刻都是对他的侮辱。
“金家包下了整间客栈，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那恃强凌弱的姿态，看得魏无羡几人眉头大皱，方才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啧，好大的排场。”魏无羡撇了撇嘴，“长得是人模狗样的，怎么行事这么不讨喜。”
就在这时，又有两个人被金家的门生推搡了出来，其中一位是身着紫衣的温婉少女，另一位则是与她年纪相仿、神情愠怒的少年。
“江厌离？江澄？”魏无羡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云梦江氏的姐弟。
他想也没想，立刻上前一步，朗声笑道：“师姐！江澄！你们怎么在这儿？正好，我们聂家在姑苏有处别院，空房间多的是，不如跟我们一起去住吧？”
江厌离和江澄见到他也是一愣，再看看身后金家那副嘴脸，江澄虽心有不甘，却也别无他法，江厌离则是温和地对魏无羡笑了笑，点头应允。
金子轩那张扬跋扈的做派，像一根刺，扎进了孟瑶心里。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默默跟在众人身后。
聂家在姑苏的别院清雅幽静，与清河不净世的粗犷豪迈截然不同。白墙黛瓦，曲径通幽，院中一池碧水，几尾锦鲤悠然自得。魏无羡安顿好江家姐弟后，便拉着聂怀桑和江澄嚷着要去后院比试剑法，院子里很快就充满了少年人无忧无虑的笑闹声。江厌离则温温柔柔地寻了厨房，说要给大家做些莲藕排骨汤。
一时间，人声、剑鸣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唯有孟瑶，将行李安放妥当后，独自一人站在廊下，望着院中的一丛翠竹，久久失神。
他安顿好了所有人，却唯独安顿不好自己那颗纷乱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他转身穿过回廊，轻轻叩响了聂雨萱的房门。在这群人里，魏无羡跳脱，聂怀桑胆小，江澄别扭，江厌离温柔却隔着一层，唯有聂雨萱，虽然年纪不大，却总能一眼看穿他心底最深处的思绪。
“进来吧，孟瑶哥哥，门没锁。”房内传来清脆的声音。
孟瑶推门而入，只见聂雨萱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面前摆着一张小几，几上是一套精致的茶具。她见他进来，便拿起一只青瓷茶杯，为他斟了满满一杯热气腾腾的碧螺春，茶香瞬间溢满了整个房间。
“坐。”她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孟瑶依言坐下，捧着温热的茶杯，却一言不发。窗外的喧闹声隐隐传来，更衬得这房内一片静谧。聂雨萱也不追问，她知道他此刻心里正乱。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起身，走到房间一角的琴案边。
素手轻扬，她拨动了琴弦。
“铮——”
一声清越的琴音响起，如山涧清泉，瞬间洗去了孟瑶心头的一丝燥意。她弹的并非什么名曲，只是一段舒缓平和的调子，音符缓缓流淌，不急不躁，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孟瑶紧绷的肩膀不知不觉地松弛下来，他闭上眼，任由自己沉浸在这片刻的安宁之中。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孟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睁开眼时，神色已然平复了许多。
“萱萱，”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和迷茫，“我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形下，再见到金家的人。我看着金子轩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着那些门生恃强凌弱的嘴脸……我忽然觉得，我以前那些恨意，都变得有些可笑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一个从根上就已经开始腐烂的家族，我竟然还曾为了得不到它的承认而耿耿于怀。我不知道，我究竟是该继续恨他们，还是该可怜他们。”
“孟瑶哥哥，你能看清楚，这才是最好的。”聂雨萱走回他身边坐下，重新为他续上茶水，“金光善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们都清楚。上梁不正下梁歪，金家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奇怪。他们不值得你再为之耗费半分心神。”
她顿了顿，黑白分明的眼眸注视着他，话锋一转：“他们自己就会把自己作死的。当然……如果你咽不下这口气，想要那个位子，想要整个金家。我和大哥，还有魏无羡他们，都会帮你。”
她的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孟瑶心中一震，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不，你说得对，他们不值得。”他抬起头，窗外的阳光透过木质的窗格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暖光，“我现在在清河很好，有大哥的看重，有你们这群朋友……我很满足，真的。”
“既然你对金家已经没有念想了，”聂雨萱的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那不如……听听我的想法？”
“你的想法？”
“孟瑶哥哥，你既然不想要金家，那我们就自己创造一个，一个比金家、比所有世家都更好的地方。”聂雨萱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跃动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神采，“我想在夷陵，建立一个新的宗门。”
“夷陵？”孟瑶的呼吸一滞。那是乱葬岗所在，三不管的混乱之地，人人谈之色变。
“对，就是夷陵。”聂雨萱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充满了擘画蓝图时的激昂，“我们的宗门，不看出身，不问过往，不管你是世家子弟，还是山野散修，甚至……是那些被所谓名门正派不容的人。我们只看两样东西，资质，和心性。”
“只要资质够好，心性纯良，守我们自己定下的规矩，就可以成为我们的一份子。我们要创造一个真正凭实力说话的地方，让天下所有怀才不遇的人，都有一个可以安身立命、大展拳脚的归宿。孟瑶哥哥，你觉得……这个想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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