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那道被小二吹得天花乱坠的“云梦第一鲜”便被端了上来。
鱼盛在白瓷盘中,通体银亮,只用最简单的清蒸之法,淋上少许酱汁,点缀几根姜丝,热气腾腾,鲜香扑鼻。
小兰花看得眼睛都直了,深吸一口气,满脸陶醉。
“好香啊!看起来就好好吃!”
她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就想去夹那最肥美的一块鱼腹。
敖萱也拿起了筷子。
但她的动作,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那双白玉似的筷子,悬停在鱼身上方一寸,纹丝不动。
整个喧闹的酒楼,仿佛都在这一刻安静下来。
一直面无表情的东方青苍,眼皮动了动。
正准备给小兰花布菜的长珩,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仙女姐姐,怎么了?”小兰花不解地停下动作。
敖萱放下了筷子,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她端起手边的茶杯,慢悠悠地漱了口,才懒懒地抬起眼皮。
“这鱼,不能吃。”
一句话,让桌上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小兰花夹着一块鱼肉,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为什么呀?它看起来……”
“看起来鲜美,闻起来诱人。”敖萱打断了她,语气平淡,“但这是用死人怨气喂出来的东西。”
“祟气?”长珩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他身为仙君,对这种阴邪之物自然有所了解,只是这鱼身上的气息实在太过微弱,又被浓郁的生机和食物香气掩盖,他一时竟未察觉。
“祟气是什么?”小兰花小声问。
“生灵死后,怨恨不散,凝结而成的秽物。”敖萱解释得简单直接,“凡人吃了,短时间内会觉得精力旺盛,飘飘欲仙。吃得久了,精气神都会被它吸干,最后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她顿了顿,补了一句更让小兰花毛骨悚然的话。
“最后,连魂魄都会被当成养料,喂给别的东西。”
小兰花吓得手一抖,筷子上的鱼肉“啪”地掉回了盘子里。
“水云天的战神,连这点阴沟里的味道都闻不出来?”
一直沉默的东方青苍,终于开了口。
他根本没动筷子,只是冷冷地看着那盘鱼,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
“你身上的仙气太干净了,闻着恶心。”
长珩的脸黑了。
他猛地站起身,叫过那个还在旁边候着的小二。
“你们掌柜呢?”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压。
小二腿一软,差点跪下,结结巴巴地开口:“掌、掌柜的就在楼下……”
“叫他上来。”
不多时,一个身材滚圆,满脸堆笑的胖掌柜一路小跑着上了楼。
“几位客官,有何吩咐?”
长珩没有说话。
他只是伸出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
那盘“云梦第一鲜”,正摆在桌子中央。
胖掌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额头上瞬间冒出细密的冷汗。
“这鱼,哪来的?”长珩的语气平静,但每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掌柜的心头。
“客、客官……这……这是我们望江楼的招牌菜,用的都是最新鲜的银鳞鱼……”
“我问你,鱼,从哪儿捞的。”长珩重复了一遍。
掌柜的再也撑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仙君饶命!仙君饶命啊!小人说的句句属实啊!”他磕头如捣蒜,“这鱼,都是从城外那个月牙湖里捞的!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湖里的鱼突然就变得又多又肥,怎么捞都捞不完,整个镇子的人都靠着那湖发了笔小财呢!大家都说,是湖神爷显灵了啊!”
月牙湖。
敖萱和长珩对视一眼。
东方青苍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轻蔑。
湖神爷显灵?
三界之中,哪路神仙会用这种阴损的法子来“显灵”?
“带路。”敖萱站起身,扔下两个字。
掌柜的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在前面引路。
四人走出酒楼,夜色已经深了。
云梦泽的夜晚,本该是蛙鸣虫叫,生机盎然。
可越是靠近城外的月牙湖,周围就越是安静。
一种死寂。
连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冷。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近似于腐烂的腥甜。
小兰花紧紧抓着敖萱的衣袖,一步都不敢落下。
终于,一片开阔的水域出现在眼前。
那就是月牙湖。
湖水在月光下,并不像名字那般清亮,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墨汁晕开的深绿色。
湖边,景象更是怪异。
明明已是深夜,岸边却聚集了大量的渔民。
他们一个个举着火把,脸上带着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和亢奋,正疯狂地朝湖里撒网,收网。
每一次收网,都能带上满满一网活蹦乱跳的银鳞鱼。
那些鱼在网里挣扎,鳞片在火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
渔民们发出满足而贪婪的笑声,动作机械又狂热,仿佛不知疲倦。
“他们……”小兰花看得头皮发麻,“他们好像……好像都不正常。”
“已经被祟气侵蚀了心智。”长珩的眉头紧紧皱起,“再这样下去,不出三天,这些人都会暴毙而亡。”
东方青苍的视线,却越过了那些疯狂的渔民,落向了湖泊的中心。
他身上的业火,对那里的某种东西,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那是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黑暗力量。
敖萱顺着他的方向看去。
水汽最浓郁的湖心。
雾霭聚散之间,一座楼阁的虚影,正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它若隐若现,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飞檐斗拱,雕梁画栋,精致得不似凡间之物。
可那楼阁的影子里,却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死气与怨毒。
那座悬于湖心的楼阁虚影,精致得不似凡物,却又透着一股腐烂入骨的死气。
长珩(长珩)的身体瞬间绷紧。
那不是什么楼阁。
那是云中君密令中,那个禁忌的名字。
“海市……”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干涩。
那是他好友容昊的地盘。
是那个他曾以为温润如玉,与世无争的知己,所掌控的罪恶之城。
他腰间那枚玄黑色的玉简,此刻仿佛烙铁一般,隔着衣料灼烧着他的皮肤。
“海市?”小兰花不懂,她只觉得那楼阁的影子让她浑身发冷,下意识地往敖萱身后缩了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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