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玉山县,凤凰岭下,如意村。威镇八方杨明的府邸门前,张灯结彩,宾客盈门。今日是杨明老母的七十大寿,杨府上下喜气洋洋,前来拜寿的江湖朋友络绎不绝。
金面鬼焦亮和律令鬼何清,一路风尘仆仆赶到杨府门前。焦亮抬头看见门楣上悬挂的红绸和灯笼,猛地一拍脑门:“哎呀!瞧我这记性!今天是杨老伯母的寿辰!咱们空着手就来了,太失礼了!”
何清也恍然道:“是啊!光顾着赶路,把这事给忘了!好在杨大哥不是外人,咱们进去磕个头,祝个寿,想必也不会怪罪。”
二人整了整衣冠,上前叩门。门房家丁认得他们,笑道:“原来是焦大爷、何大爷!快请进!厅上客人来得差不多了,就等您二位呢!”
焦亮、何清随家丁进入大厅,只见里面高朋满座,热闹非凡!放眼望去,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追云燕子姚殿光、过度流星雷天化、千里腿杨顺、千里独行杨得瑞、飞天鬼石成瑞、飞天火祖秦元亮、立地瘟神马兆熊、金毛海马孙得亮、火眼江猪孙得明、水夜叉韩龙、浪里钻韩庆、铁面夜叉马静、摘星步斗戴瑞、顺水推舟陶仁、登平渡水陶芳、踏雪无痕柳瑞……林林总总,不下二三十人!皆是杨明结交的绿林豪杰、武林朋友。
众人见焦亮、何清进来,纷纷起身寒暄,互相见礼。杨明迎上前来,拍着二人的肩膀笑道:“焦贤弟、何贤弟!你们能赶来,为兄心中甚喜!我还担心你们路途遥远,赶不及呢!”
焦亮拱手道:“杨大哥,小弟二人来得匆忙,未备寿礼,先给老伯母磕头祝寿!”
杨明摆手道:“二位贤弟能来,就是最好的寿礼!快入席!酒宴早已备好,就等你们了!给老太太磕头的事,稍后我替你们禀告便是。”
二人落座,酒宴开始。推杯换盏,气氛热烈。席间,飞天鬼石成瑞问焦亮:“焦二哥,你们从何处来?京城可有什么新鲜事?”
焦亮喝了一口酒,叹道:“我们从临安来。新鲜事?有!天大的新鲜事——华云龙华二哥,在临安被斩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杨明却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焦亮一听,勃然变色,酒杯往桌上一顿:“杨大哥!你这是什么话!华云龙是你引荐入三十六友的结拜兄弟!他纵然有错,你也该管教!如今他身首异处,你非但不悲,反而称谢?这是什么道理!”
杨明面色凝重,沉声道:“焦贤弟,你可知华云龙在临安都做了些什么?”
焦亮道:“我只听闻他犯了事,具体却不甚清楚。”
杨明于是将华云龙如何大闹临安,如何在乌竹庵因奸不允杀死贞洁妇人,如何在泰山楼白昼杀人,如何潜入秦相府盗取玉镯凤冠,如何在赵家楼采花作恶,如何在大柳林镖伤三友,如何夜入蓬莱观行凶,又如何再次镖伤友人等种种恶行,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讲述了一遍。
末了,杨明痛心道:“如此丧尽天良、人神共愤之举,岂是江湖好汉所为?我杨明当初瞎了眼,引他入伙!他今日伏法,乃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我谢天谢地,是谢苍天有眼,为武林除了一害!也是谢我杨门未曾因他而蒙羞!”
在座的秦元亮、马兆熊等人,曾与华云龙有旧怨,听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
焦亮、何清听完,面面相觑,冷汗直流!焦亮颤声道:“如此说来……我二人……做下大错事了!”
杨明一愣:“二位贤弟何出此言?”
焦亮道:“大哥可知道捉拿华云龙的济颠和尚?”
杨明道:“灵隐寺的济公长老?自然知道!那是活佛降世!”
焦亮懊悔道:“我二人不知内情,只道华云龙是咱们结拜兄弟,被和尚所害。前几日在临安,我们……我们一怒之下,把济公和尚给杀了!”
杨明大惊失色:“什么?!你们杀了济公?不可能!济公乃罗汉转世,神通广大,岂是你们能杀得了的?”
焦亮急道:“千真万确!人头我们都带来了!” 说着,解下随身包袱,放在桌上打开。
众人围拢过来一看,全都愣住了!包袱里哪有什么人头?分明是半个啃剩下的老倭瓜!倭瓜皮上还用炭条写着四行字:
可笑焦亮与何清,误把倭瓜当我僧。
人勉强行糊涂事,难免当下有灾星。
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戏谑之意。
“哈哈哈!” 满堂宾客顿时哄堂大笑!
铁面夜叉马静笑道:“二位兄弟,你们上当了!济公长老乃真正活佛!曾在我家毗卢寺捉妖降怪,法力无边!他老人家既然留言说你二人有灾,定然不假!你们还需早作打算,避一避为好!”
焦亮、何清羞愧难当,无地自容。焦亮道:“多谢马大哥提醒!待给伯母拜完寿,我二人便回家暂避几日。然后定去灵隐寺,向圣僧磕头赔罪!”
众人皆道:“正该如此!”
寿宴热闹了两天,宾客陆续告辞。马静与焦亮、何清同路,结伴返回老家小月屯。
这日傍晚时分,三人来到小月屯村口。此时夕阳西下,本该是炊烟袅袅、孩童嬉戏的时候,但眼前景象却让三人大吃一惊!
但见整个村子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街上空无一人,一片死寂!与往日鸡犬相闻的热闹景象判若两地!
马静心中诧异:“奇怪!这是怎么了?莫非出了什么大事?”
三人快步来到马静家门前。马静上前叩门:“娘子!开门!我回来了!”
门内传来妻子何氏颤抖的声音:“谁……谁呀?”
马静道:“是我!马静!”
何氏听出丈夫声音,急忙开门,将三人让进院内,又迅速闩上门,面色惊恐道:“哎呀!你可算回来了!咱们小月屯……住不得了!出大事了!”
马静忙问:“娘子莫慌!慢慢说,出了什么事?”
何氏心有余悸地说道:“自你走后,每到初更天,就从西边刮来一阵邪风!不知是妖是怪还是鬼,发出‘喊喊掏掏’的怪声!那东西跑到谁家门口,冲里面一笑,第二天那家准死人!这已经是第七天了!已经死了六个人了!西头的本家马大爷,隔壁的李大爷……都死了!现在全村人吓得天一黑就关门闭户,连商铺都不敢营业了!”
何清一听,不以为然道:“嫂子莫怕!哪有什么妖魔鬼怪!我兄弟二人在外行侠多年,什么阵仗没见过?今晚我们就在此等候,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作祟!”
焦亮也拍着胸脯道:“对!管它是什么,咱们有刀在手,砍了便是!”
马静劝阻道:“二位贤弟不可鲁莽!此事蹊跷,还需从长计议!”
何清、焦亮却不听劝,执意要会一会这“妖怪”。
当晚,三人吃过晚饭,各持兵刃,守在院中。初更时分,果然听得西边传来一阵阴风呼啸之声!风声凄厉,中间夹杂着“喊——喊——掏——掏——”的怪响,听得人毛骨悚然!
何清、焦亮血气上涌,大喝一声:“妖孽休走!” 提刀冲出院门!
只见一团白色雾气,高约一丈,翻滚着向村子飘来,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东西。何清、焦亮挥刀便砍!那白气不躲不闪,径直向二人扑来!雾气及身,二人顿觉一股阴寒刺骨,浑身一麻,手中钢刀“当啷”落地,人也直挺挺向后倒去,昏迷不醒!
那团白气在马静对门那户人家门口停留片刻,发出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冷笑声,然后飘然离去。
马静大惊,上前查看焦亮、何清,只见二人面色青紫,呼吸微弱,如同死人!任凭如何呼唤,毫无反应!
天亮后,对门果然传来哭声——邻居刘二爷暴毙身亡!门口烧起了引魂车。马静正在焦急万分之际,忽听门外有人叫门。马静开门一看,竟是雷鸣、陈亮二人!
马静又惊又喜:“雷贤弟、陈贤弟!你们从何处来?”
雷鸣道:“马大哥!我们从曲州府杨大哥家来。济公师父擒拿华云龙时,我们正在曲州。杨大哥听说焦亮、何清二位得罪了济公,特让我二人前来,陪他们去临安向济公赔罪。”
马静叹道:“二位贤弟来得正好!焦亮、何清昨夜捉妖,反被妖物所伤,如今昏迷不醒!烦请二位贤弟速去临安,恳请济公活佛前来,一则解救焦、何二人,二则为民除害,平息这村中妖患!”
雷鸣、陈亮进屋一看,焦亮、何清果然气息奄奄。问明缘由后,二人不敢耽搁,立刻告辞,快马加鞭赶往临安求援。
与此同时,临安灵隐寺内,济公却是另一番光景。自处理完华云龙一案后,他难得清闲,每日不是在寺中打坐,就是出去找本地的几个徒弟喝酒闲谈。
这日,济公正在禅房打盹,忽听门外有喧哗之声。他揉揉眼睛,踱步出来,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老道,正在山门前指手画脚,大声叫骂。
这道人头戴九梁道冠,身穿蓝缎道袍,腰系杏黄丝绦,背负宝剑,面如淡金,长眉朗目,五绺长髯飘洒胸前,颇有仙风道骨。但此刻却满面怒容,口出不逊:“济颠!你给我出来!伤我师弟,辱我道门,今日贫道特来寻你算账!躲着不见,算什么好汉!”
守门僧众试图劝阻,那道人不听,骂得更凶。
原来,此人乃是四明山玄妙观的孙道全,是褚道缘的师兄。前番褚道缘被济公戏耍,回观后气病交加,卧床不起。孙道全前去探病,问起缘由。褚道缘添油加醋地将济公如何欺辱他的事说了一遍。孙道全闻言大怒,发誓要替师弟报仇,这才寻到灵隐寺来。
孙道全在寺门外骂了半天,不见济公出来,心中焦躁。这时,他看见一个穷和尚歪戴着僧帽,晃晃悠悠从寺里出来,便上前拦住:“喂!那和尚!济颠可在寺中?”
那和尚醉眼朦胧地看了他一眼,嘟囔道:“济颠?我们寺里叫‘颠’的多了!有胡颠、乱颠、混颠、济颠!我叫胡颠!你找哪个?”
孙道全道:“我找济颠!”
“胡颠”和尚伸出手:“给酒钱!给钱我就帮你叫去!”
孙道全无奈,掏了几文钱给他。和尚接过钱,摇摇晃晃又进了寺门。
孙道全等了好半天,不见人影。正不耐烦时,又见一个穷和尚出来,僧帽戴得歪歪扭扭。
孙道全问:“你是济颠吗?”
和尚道:“非也非也!我叫混颠!你找济颠?还得给钱!”
孙道全又给了钱。和尚又进去了。
如此反复几次,孙道全被几个“颠僧”骗去了不少钱,却连济公的影子都没见到!直等到日落西山,寺门关闭,孙道全才悻悻而归,住进城里客店。
第二天,孙道全又来寺前叫骂,发誓不见济公决不罢休!
正当他骂得起劲时,雷鸣、陈亮急匆匆赶到灵隐寺。见一道人在寺门前辱骂自己师父,雷鸣顿时火冒三丈,上前喝道:“哪来的杂毛老道!敢骂我师父!”
孙道全一看,来了两个精壮汉子,称济公为师,心想:“正主不出来,拿他徒弟出气也好!” 便冷笑道:“好!你是济颠的徒弟?来得正好!我找不着师父,就拿徒弟顶账!”
说罢,用手一指,口念咒语!雷鸣、陈亮顿觉周身一紧,竟被定身法定住,动弹不得!
孙道全“沧啷”一声抽出宝剑,寒光闪闪,就要向二人头顶劈下!
眼看雷鸣、陈亮性命危在旦夕!千钧一发之际,寺内传来一声懒洋洋的佛号:
“阿弥陀佛——!哪个不开眼的,在和尚我家门口欺负我徒弟啊?”
随着话音,济公趿拉着破草鞋,摇着破蒲扇,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他瞧了瞧被定住的雷鸣、陈亮,又看了看持剑的孙道全,咧嘴一笑:
“哎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四明山的孙牛鼻子!怎么,你师弟褚道缘回家没告诉你?他那‘扣仙钟’和‘捆仙绳’是怎么丢的?是不是又想送给和尚我当见面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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