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叶展颜已在书房中奋笔疾书。
他用的并非东厂惯常的密报格式,而是私人信函,措辞极为谨慎,字迹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凝重。
信中,他并未详述所有细节,只扼要提及晋王李泓基在并州“行为不端,恐涉边关军务”。
但却点出雁门关失守背后或有更深隐情,并隐约暗示朝中似有“德高望重之辈”对此事态度暧昧,意图不明。
他并未直接点明秦王或那位“大人物”的名讳。
但相信以收信人的智慧,足以窥见其中凶险。
最后,他笔锋一转写道。
“……并州水浊,非一人之力可澄。淮安公乃国之柱石,社稷干城。值此危难之际,展颜恳请夫人代为斡旋,陈明利害。望淮安公能以江山为重,暂搁前嫌,与东厂互为犄角,共渡时艰。若得淮安公援手,则奸佞可除,边关可宁,此乃朝廷之幸,万民之福也,我之幸甚!”
他将信用特殊火漆封好,唤来心腹干员,沉声吩咐说道。
“以此信为最高优先级,六百里加急,直送京城宰相府,务必亲手交到卓文瑶夫人手中,不得经由任何中间环节。”
“若遇阻拦,可亮东厂令牌,但有闪失,提头来见!”
“是!督主!”
干员凛然领命,将密信贴身藏好,转身疾步离去。
望着信使远去的背影,叶展颜目光深沉。
他与宰相周淮安政见不合,在朝中是公开的秘密。
周淮安代表的是清流文官集团,向来反感东厂这等特务机构权柄过重,干涉朝政。
直接向周淮安示好,无异于与虎谋皮,对方恐怕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但卓文瑶不同,此女出身江南大族,不仅容貌出众,更兼才智超群。
她是周淮安的贤内助,也是对方极为倚重的智囊,在许多事情上甚至能影响周淮安的决策。
更重要的是,她同时也是自己的贴心人儿!
双方一直维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关系。
所以,通过她来穿针引线,是眼下打破僵局、寻求联盟的最佳途径。
数日后,京城,宰相府,内宅。
卓文瑶屏退了左右,独自在静室内拆阅了这封来自千里之外的密信。
她保养得宜的脸上,随着阅读的深入,神情逐渐变得凝重。
信中叶展颜虽语焉不详,但“晋王”、“边关军务”、“朝中重臣”这些字眼组合在一起,足以让她这个深谙朝局之人嗅到巨大的危险气息。
她深知丈夫与叶展颜的龃龉,但也明白叶展颜此人虽然手段酷烈,却对太后和朝廷忠心耿耿,且能力极强。
若非遇到真正难以独自应对的庞然大物,他绝不会放下身段,向政敌寻求合作。
“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卓文瑶轻叹一声,不再犹豫,将信纸就着烛火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此事绝不可留下任何文字证据。
当晚,寝室内。
卓文瑶并未直接提及密信,而是依偎在周淮安身边。
她看似随意地聊起了朝中近来关于山西、关于河西走廊的种种传闻,语气中充满了忧虑。
“老爷,妾身听闻河西战事吃紧,李勋将军苦苦支撑,朝廷援军却迟迟未发,长此以往,恐生大变啊。”
她声音温柔,却字字敲在周淮安心上。
“并州那边,晋王殿下……唉,也不知是否能稳住局面。”
“妾身一介妇人,本不该妄议朝政,只是担心,若边关有失,胡马南下,这锦绣江山,亿万黎民……”
周淮安抚须不语,眉头紧锁。
他何尝不忧心?
只是朝中派系林立,互相掣肘,援兵、粮草事事难办。
卓文瑶观察着他的神色,话锋微转,声音压得更低。
“妾身还听说……东厂那位叶提督,在并州似乎查到了些不寻常的东西,好像……牵扯不小。”
“相公,妾身知道您不喜东厂行事,但如今是非常之时。”
“叶展颜再如何,也是朝廷的人,办的是皇差。”
“若他真能揪出祸乱边关的蛀虫,于国于民,总是有利的。”
“妾身愚见,值此关头,朝中正需同心协力,些许成见,是否……可暂时搁置?”
“毕竟,江山社稷为重啊。”
她的话语如同涓涓细流,润物无声。
没有直接要求联盟,只是分析利害,强调大局。
其字里行间却为叶展颜的行动,提供了合理的解释,并暗示了合作的必要性。
周淮安闭上眼,沉思良久。
他并非迂腐之人,自然明白夫人话中深意。
并州方向的密信虽未至。
但夫人的话与近来一些模糊的迹象相互印证,让他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
若真涉及亲王和朝中顶级重臣,确实非任何一方能单独应对。
许久,他缓缓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但他并未直接表态,只是拍了拍夫人的手,沉声道。
“此事,老夫心中有数了。”
“夫人早些安歇吧。”
卓文瑶知道,以丈夫的性格,这已是听进去了的表现。
她不再多言,心中稍定。
这攻守联盟的第一步,算是勉强迈出去了。
接下来的风雨,需要朝堂之上这两位权柄最重的男人,暂时放下恩怨,共同面对。
另一边,忻州衙门内。
将李慕诗安置在一处隐秘的别院,派了心腹人手严加看守兼“好生照顾”后。
叶展颜揉了揉眉心,正权衡着是趁热打铁,再去金凤楼会会那位苏大家,还是先集中精力专攻李慕诗的秘密,亦或是先等待京城那边的回音。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来福几乎是跌撞着闯了进来,手里高高举着一封插着三根羽毛,代表最高紧急军情的信函,声音都变了调。
“督主!六百里加急军报!!!”
叶展颜心头猛地一跳!
六百里加急?
难道是京城周淮安那边这么快就有了回音?
他压下心中一丝莫名的期待,沉声道:“拿来!”
接过信函,入手沉重,火漆上的印记却并非东厂或宰相府的任何一种,而是一个略显模糊、却透着铁血之气的虎头纹。
这是镇西大将军李勋的帅印!
不是京城的回信?
我擦,他怎么会给我来信?
叶展颜眉头微蹙,迅速拆开火漆,展开信纸。
李勋的字迹潦草而有力,甚至带着几分焦躁的划痕,显然是在极度紧迫的情况下写就。
信中的内容,先是极其简略地描述了河西走廊岌岌可危的现状:鞑靼主力围攻甚急,西域三十六国异动,粮草军械匮乏,将士死伤惨重。
字里行间透出一股大厦将倾的绝望与悲壮。
然而,信的后半部分,笔锋却陡然一转,不再是陈述军情,而是近乎直白的恳求,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低头?
“河西危殆,旦夕且亡……然粮械俱尽,盼援若渴。若朝廷仍作壁上观,臣等死后……泣血叩首,望叶督主援手……”
看完信,叶展颜脸上非但没有动容,反而浮起一层冰冷的讥诮。
他随手将信纸揉成一团,仿佛沾染了什么不洁之物,冷哼一声说道。
“哼!这个时候想起我的好了?”
“早干什么去了?不是你带兵来清君侧的时候了?”
“如今刀架在脖子上了,知道来求了?”
“咱家才不惯你臭毛病!”
他将皱巴巴的信团丢给来福,语气淡漠,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记住,咱家从来没收到过这封信!”
“处理干净点儿,别留下任何痕迹。”
听到这话,来福却没有动作,只是紧皱眉头回了句。
“啊?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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