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会的喧嚣，对于曜日集团投资部高级经理中村健一来说，如同一场持续不断的、尖锐的耳鸣。他站在自家公司那巨大、奢华、却莫名冷清的展台二楼VIp区内，冰冷的香槟杯在他手中几乎要被捏碎。
脚下，是曜日集团斥巨资打造的“未来视界”。巨大的4K环绕屏展示着最新8K电视的绚丽色彩，最新型号的数码相机在精密滑台上缓缓旋转，捕捉着台下稀疏人流空洞的眼神，昂贵的降噪耳机提供着与外界隔绝的、近乎死寂的纯净音场。一切都精致、完美，代表着业界顶级的工业制造水准。
然而，这一切的辉煌，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和过时。所有人的目光，所有人的话题，都聚焦在远处A区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那个叫做“星火科技”的、简陋得可笑的展位上。
中村的目光穿透双层隔音玻璃，死死锁定在那片黑压压的人海中心。他甚至能想象出那个叫林烨的年轻人，此刻正如何享受着众星捧月的荣耀。而这一切的荣耀，本不该属于他。
“八嘎……”一声压抑的、从牙缝里挤出的咒骂。中村感到脸颊一阵滚烫，那不是聚光灯的热度，而是纯粹的、火辣辣的耻辱。
他的计划——那个他自认为精妙、足以将任何初创公司扼杀在摇篮里的计划——彻底失败了，并且失败得如此彻底，如此具有羞辱性。
他原本的剧本很简单：利用曜日集团在行业内的权威地位，在公开场合抛出“专利相似性”的质疑，引导媒体和舆论风向。不需要确凿的证据，只需要埋下怀疑的种子。在科技界，“抄袭”的污名足以让一家小公司陷入无尽的自证清白和舆论泥潭，耗尽他们本就有限的资源和精力。
他派出了手下最犀利的“技术顾问”去当面挑衅，安排了合作的媒体记者准备发难，甚至连通稿都预备了好几版，就等着星火科技在质疑中露出哪怕一丝破绽，就可以发动全面攻击。
可是，对方根本没有接招。
那个林烨，那个他调查报告中只是一个华强北修手机起家的穷小子，甚至没有在“抄袭”这个问题上多浪费一秒钟的口舌。他直接掀翻了棋盘！
他用一场无可辩驳的、充满情感冲击力的技术演示，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过去”（专利纠纷）强行拉向了“未来”（技术潜力）。他用一个几乎全身瘫痪的程序员，用一行行流畅生成的代码，向全世界宣告：我们走的根本不是同一条路，你们还在纠结屏幕的触感，而我们，已经在读取思维。
降维打击。
这个词如同冰冷的毒刺，狠狠扎进中村的心脏。他所有的谋划，所有的诘难，在对方展示出的绝对技术代差和人文高度面前，都变成了小丑徒劳的聒噪。他派去的人，就像试图阻挡洪流的几根枯枝，瞬间被冲得无影无踪，连成为笑料的资格都没有。
“总监……”一个手下小心翼翼地靠近，声音发虚，“我们……我们下午那场关于图像传感器的技术发布会，还要照常举行吗？到场的媒体可能……”
“取消！”中村猛地低吼，声音因压抑的愤怒而扭曲，“还嫌不够丢人吗？在别人的‘思维控制’面前，去发布我们‘更快0.1秒的对焦’技术？”
手下吓得一哆嗦，连忙低头哈腰地退了下去。
中村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剧烈起伏的胸膛，但失败了。他仿佛能看到总部那些等着看他笑话的对手们，此刻正如何嘲讽他的惨败。他投入大量资源准备的展会攻势，不仅颗粒无收，反而成就了对手的传奇。
垫脚石。
是的，他，中村健一，曜日集团的亚太区技术总监，竟然成了那个华光电小子一战成名的最佳垫脚石！他的挑衅，成了对方新闻发布会最完美的前戏和反差衬托。全世界都会记得，是曜日集团率先质疑星火科技，然后被对方用一场惊天动地的演示狠狠打脸！
这简直是商业史上最经典的反面教材！
他拿起桌上的平板电脑，屏幕上还在自动播放着媒体抓拍的陈浩演示的视频片段。那流畅的代码，那激动的泪水，那雷鸣般的掌声……每一次循环，都像一记耳光抽在他脸上。
耻辱感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但在这极致的屈辱之下，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情绪开始滋生——恐惧。
他之前低估了星火科技，认为那只是一项有点意思的、但不成熟的小技术。但现在，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威胁。那种技术所代表的未来，那种直接切入人机交互最本质层面的野心，足以颠覆曜日集团乃至整个消费电子行业赖以生存的根基。
如果让星火科技继续成长下去，如果让他们成功将技术产品化、平台化……那么未来，曜日这些精美的硬件，会不会沦为只是接入那个“脑联世界”的廉价终端外壳？就像功能机之于智能机时代？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他不能再将星火科技视为一个普通的、可以随意碾压的初创公司了。它必须被重新评估，被视为一个战略级的、必须倾尽全力去应对的威胁。
中村猛地将杯中冰冷的香槟一饮而尽，那滋味苦涩无比。他放下杯子，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和锐利，但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
失败必须被挽回，耻辱必须用血来洗刷。
他拿出加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接通后，他用岛国语快速而冰冷地下达指令：
“之前的接触计划全部作废。启动‘黑曜石’预案。最高优先级。”
“我要知道他们的一切。技术的每一个细节，团队的每一个成员，资金的每一个来源，供应链的每一个环节。”
“我不在乎你们用什么方法，也不在乎花多少钱。”
“我要在下次董事会之前，看到星火科技的‘棺材板上，钉满钉子’。”
说完，他挂断电话，最后看了一眼远处那片依旧沸腾的人海，转身离开了VIp区。他的背影在曜日集团炫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阴沉和决绝。
展会尚未结束，但一场真正残酷的、不见硝烟的战争，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中村知道，他和他所代表的旧日巨头，已经没有了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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