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六,天色阴沉,北风卷着细碎的冰粒,抽打在冼家村破败的屋舍上。村口那间勉强修葺过的酒馆,却透出与周遭死寂格格不入的忙碌与暖意。灶台上,大陶釜里咕嘟着奶白色的羊肉汤,浓郁的肉香混合着隐约的药材气息,驱散了严寒。林薇薇系着干净的粗布围裙,最后一次检查着备好的食材:码放整齐的薄肉片,淘洗好的粟米,温着的药茶,还有几碟她特意准备的、用野蒜和酱料调制的爽口小菜。
徐石头带着几个村丁,在村口焦灼地踱步,不时眺望远方官道。李婶和王嫂在馆内紧张地擦拭着本已干净的桌椅,手微微发抖。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片压抑的等待中。
林薇薇的心也悬着,但面上却异常平静。她将一缕散落的发丝拢到耳后,目光扫过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成败在此一举,慌乱无用,唯有将每一步做到极致。
午后申时,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山野的寂静。只见官道尽头,尘土扬起,一队约二十余骑的人马疾驰而来。当先一骑,打着玄色旗帜,上书一个遒劲的“巡”字。骑士们皆身着轻甲,外罩挡风斗篷,虽风尘仆仆,却行列整齐,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为首一名将领,年约三旬,面容冷峻,目光如电,正是巡边将官张都尉。其侧一名文士打扮的副手,神色稍显疲惫。
徐石头连忙带人迎上,躬身行礼,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颤:“冼家里正徐石头,恭迎都尉大人!”
张都尉勒住马,扫了一眼破败的村落和眼前惶恐的里正,眉头微蹙,并未下马,只冷声道:“歇脚之处何在?速引路。” 声音沙哑,透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与不耐。
“是,是!大人请随小人来!”徐石头不敢多言,连忙引着队伍走向村口的酒馆。
队伍在馆前停下,骑士们纷纷下马,动作利落,却掩不住脸上的倦容。寒风一吹,有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张都尉踏入酒馆,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馆内简陋,但异常洁净,炭火驱散了寒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心神稍安的暖香,与他预想中污秽不堪的景象大相径庭,冷峻的脸色稍缓。
“此地倒是干净。”他淡淡说了一句。
徐石头心中稍安,连忙道:“陋村贫瘠,唯有此馆稍可容身,已尽力清扫。备有粗陋饭食热汤,为大人及诸位军爷驱寒解乏。”
此时,林薇薇与李婶王嫂已端着热气腾腾的木碗上前。第一碗,自然是奉给张都尉。碗中是澄澈的羊肉汤,汤色奶白,几块炖得酥烂的羊肉沉在碗底,面上撒着几点翠绿的葱花,香气扑鼻。
张都尉奔波一日,早已饥肠辘辘,寒风刺骨,见到这碗热汤,也不禁食欲大动。但他并未立刻饮用,而是看了一眼身旁的文士副手。那副手会意,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探入汤中试了试,未见异常,才对张都尉微微颔首。
张都尉这才端起碗,先小口啜饮。汤一入口,他眼中便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汤汁鲜美醇厚,毫无羊膻之气,反而有一股温和的姜枣暖意顺喉而下,瞬间驱散了积压体内的寒气,四肢百骸都透出舒泰之感。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羊肉,入口即化,香烂不柴。
“嗯。”张都尉放下碗,只简单评价了一个字,但面色明显缓和了许多,甚至对徐石头道:“汤不错。让弟兄们都用些。”
这一声“不错”,如同赦令,让徐石头和馆内所有人悬着的心都落了一半!军士们早已闻到香味,闻言立刻有序地领汤用餐。一时间,馆内只剩下唏哩呼噜的喝汤声和低声的赞叹。
“这汤真暖!比酒还管用!”
“肉也烂,香!”
“这粟米饭也好吃,有点甜津津的。”
林薇薇见状,知道第一关算是过了。她示意李婶王嫂开始炙烤提前腌制的猪肉片。炭火升起,肉片铺上,滋滋作响,焦香混合着紫苏和蒜香瞬间弥漫开来,引得军士们纷纷侧目。
烤好的肉片用干净叶片托着送上,张都尉尝了一片,外焦里嫩,咸香适口,肥而不腻,佐以清香的药茶,更是解腻生津。他连日行军,饮食粗糙,此刻吃到这般用心烹制的食物,虽不奢华,却极为熨帖。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在灶台前默默忙碌的那个纤细身影。
那文士副手也吃得频频点头,对张都尉低声道:“都尉,这乡野之地,竟有如此手艺?这汤食,似有药膳之理,于驱寒补益大有裨益。”
张都尉微微颔首,未再多言,但紧绷的神情已彻底放松下来。
饭后,军士们被安排到村中其他人家借宿,张都尉和副手则留在酒馆稍间休息。徐石头奉上热茶,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可还满意?”
张都尉端起茶杯,嗅了嗅那淡淡的橘皮薄荷香气,缓缓道:“徐里正,你用心了。这饭食,非寻常乡野之味。操办者何人?”
徐石头心中一紧,忙道:“回大人,是村中一孤女,名唤林薇薇,略通些草药之理,故而在食材中加了少许寻常药材,只为驱寒暖身,绝无他意!”
“林薇薇?”张都尉记下了这个名字,摆摆手,“不必惊慌,本尉并非怪罪。此女手艺不俗,在这僻壤倒是可惜了。” 语气中竟带了一丝惜才之意。
夜幕降临,寒风更烈。破酒馆内,炭火噼啪,张都尉与副手围炉商议军务。林薇薇安静地在堂屋一角准备明日早行的干粮——将剩下的羊肉细细撕成丝,与烤干的粟米饭混合,加入少许盐和干菜末,制成易于携带的肉糜饭团。
副手出来添茶,见到林薇薇专注的模样和那些精致的饭团,不由叹道:“姑娘心思细腻,这饭团于行军倒是方便。”
林薇薇垂首道:“大人谬赞,粗陋之物,聊备不时之需。”
是夜,张都尉等人安然歇下。林薇薇和李婶王嫂则在馆内和衣而卧,随时听候吩咐。窗外北风呼啸,馆内却因那残留的食物暖香和炭火气息,显得格外安宁。
次日拂晓,队伍准备启程。张都尉临行前,特意对徐石头道:“此次接待,尔等甚为妥帖。尤其是那药膳,有心了。本尉会向县衙呈报,减免你村部分今冬徭役。”
徐石头闻言,大喜过望,连连叩谢!这意味着村子免除了一场重负!
张都尉翻身上马,目光似无意地扫过站在馆门阴影处的林薇薇,微微颔首,随即一挥马鞭,带队绝尘而去。
直到队伍消失在官道尽头,徐石头才长舒一口气,激动地对林薇薇道:“薇薇丫头!你是我冼家村的大功臣啊!”
村人们闻讯,也纷纷涌来,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对林薇薇的感激钦佩。
林薇薇站在破旧的酒馆门前,望着远方,心中百感交集。她凭借一碗热汤、几味烤肉,不仅化解了一场潜在的危机,更赢得了难得的认可,甚至为村子带来了实惠。
她知道,这扇以“食”为媒的大门,已经悄然推开了一条缝隙。门后的世界,是更广阔的天地,还是更汹涌的暗流?她不知道,但她已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命运的孤女。
寒风依旧,但她心中,已燃起了一簇更明亮的火焰。这破酒馆,或许真能成为她新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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