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世堂钱管事的突然造访与李掌柜的邀约,如同一块投入心湖的巨石,让林薇薇初临州府的兴奋与忐忑,瞬间被一种更为复杂的警惕所取代。这绝非简单的“惜才”,背后定然牵扯着更深的意图,很可能与“逸云先生”的线、乃至镇上悦来居的觊觎都有关联。然而,机遇往往与风险并存,闭门谢客绝非上策。
她以“赴忘忧谷寻药”为由婉拒了次日之约,既是缓兵之计,也是一种姿态的展示——她并非毫无根基、可随意召之即来的乡野村姑。此举果然奏效,钱管事并未强求,客气离去,但空气中留下的那丝若有若无的试探意味,却愈发浓重。
接下来的两日,林薇薇并未真去忘忧谷(她深知贸然拜访薛神医这等人物极为唐突),而是按原计划,更深层次地融入州府,进行“战前”的最后准备。
她再次细致勘察了品鉴会场地周围环境,记下了主要通道、侧门、乃至可能应急撤离的路径。她走访了多家不同档次的药铺和食肆,不仅看菜品药材,更留意其经营模式、伙计谈吐、顾客层次,在心中默默对比分析。她甚至混迹于市井茶馆,倾听寻常百姓对药膳的看法、对各类酒楼的评价,收集最真实的口碑信息。这些看似琐碎的工作,让她对州府的饮食医药生态有了更立体、更接地气的认知。
同时,她也在暗中调整自己的参赛策略。通过观察,她发现州府药膳确有追求奢华珍稀的倾向,但普通民众对此实则颇有微词,认为“华而不实”、“非寻常人家可享”。这更坚定了她“返璞归真、药食同源”的路线。她利用租住客栈后院一角(以晾晒药材为名),反复演练三道参赛作品的制作流程,对火候、调味、摆盘进行最后的微调,务求在质朴中展现极致功力。那锅“茯苓薏米老鸭汤”,被她炖得汤色清亮如琥珀,鸭肉酥烂而不散,药香与肉香完美融合,不见药材,只留其韵;“山药枸杞糕”做得口感细腻绵软,甜度适中,造型古朴雅致;“五叶清凉饮”则色泽清透,香气层次分明,入口生津,回味甘爽。
就在品鉴会前三天,正当林薇薇以为李掌柜的邀约或许已不了了之时,钱管事再次出现在客栈,这次带来的口信更加具体且不容推辞:“林姑娘,掌柜知你事忙,特将茶叙定于明日申时初(下午三点),地点就在铺子后堂雅室,绝无外人打扰。掌柜言,姑娘乃逸云先生赏识之人,于药膳一道颇有见解,此番品鉴会在即,或有疑难,亦可相互探讨,万望赏光。”
话已至此,点明了“逸云先生”的关系,且时间地点都安排得较为私密合理,若再推辞,便显得不识抬举,也可能引起对方猜疑。林薇薇知道,这场“鸿门宴”,是非赴不可了。
她沉吟片刻,展露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钱管事言重了。承蒙李掌柜和逸云先生厚爱,晚辈惶恐。既如此,明日申时,晚辈定当准时赴约,向李掌柜请教。”
送走钱管事,林薇薇心念电转。对方已知“逸云先生”这层关系,但态度不明,是友是敌,尚难预料。明日之会,需谨记“藏拙守愚,察言观色,不卑不亢,预留后路”十六字方针。
次日申时,林薇薇换上一身浆洗得干干净净的月白粗布衣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未施粉黛,只带着一个小布包(内装一小罐她自制的、品质极佳的金银花茶作为见面礼),准时来到济世堂。
济世堂果然气派不凡,前堂宽敞明亮,药柜高耸,伙计训练有素,顾客盈门。钱管事早已候在门口,见她到来,含笑引她穿过前堂,绕过一道影壁,来到一处清幽的院落,院中植有几株翠竹,一间雅室临水而建。
踏入雅室,只见一位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目光温润中透着精明的长者端坐主位,身着藏青色绸衫,正是李掌柜。他见林薇薇进来,并未起身,只微微颔首,目光如探照灯般在她身上扫过,似要一眼看穿她的底细。
“晚辈林薇薇,拜见李掌柜。”林薇薇上前,依礼深深一福,将带来的小布包双手奉上,“乡野粗茶,不成敬意,望掌柜笑纳。”姿态恭谨,礼仪周全。
李掌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料到这乡野少女竟有如此沉稳气度。他示意钱管事接过礼物,淡淡道:“林姑娘不必多礼,坐吧。逸云先生信中曾提及姑娘,言你于草木药性颇有灵性,今日一见,果然不俗。”
“逸云先生谬赞,晚辈愧不敢当。”林薇薇依言在下首坐下,腰背挺直,双手交叠置于膝上,目光微垂,一副认真聆听教诲的模样。
侍女奉上香茗。李掌柜并未急于切入正题,而是看似随意地问起林薇薇的家乡、如何习得药膳知识等。林薇薇早有准备,答得滴水不漏:家乡只含糊提及来自岭南山村,习药则推说家传些许土方,加上自身喜好,平日胡乱琢磨,偶得逸云先生青眼,赐下名帖,指引来州府见识云云。绝口不提冼家村具体位置、邓老者传承等关键信息。
李掌柜听罢,不置可否,呷了口茶,话锋一转:“姑娘此次参加品鉴会,想必是胸有成竹了?不知参赛之作,有何独到之处?”
林薇薇心中凛然,知道正题来了。她依旧谦逊:“晚辈技艺粗浅,岂敢言‘独到’?只是想着,药膳之本,在于‘食’字,当以寻常食材为主,佐以平和药材,调养身心,方为长久之道。故此次参赛,仅选用了本地常见的鸭肉、山药、薏米等物,配以茯苓、枸杞等寻常药材,力求味道适口,食后舒坦,不敢追求奇巧。”
她刻意淡化作品的“药性”和“技巧”,强调“寻常”与“适口”,既符合她“乡野村女”的身份,也避开了可能涉及秘方或师承的敏感话题。
李掌柜目光微闪,追问道:“哦?如今州府药膳,多推崇名贵食材,姑娘反其道而行之,就不怕评委觉得……过于朴素么?”
林薇薇抬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回掌柜话,药膳若只求珍稀,则成豪门专属,失却普惠众生之初衷。晚辈以为,能否用最寻常的物料,做出最熨帖肠胃、调养气血的滋味,方见真功夫。评委皆是大家,慧眼如炬,当能明辨其中用心。” 她这番话,既表达了自身理念,又巧妙地捧高了评委。
李掌柜闻言,眼中欣赏之色渐浓,但依旧未放松试探:“姑娘见识不凡。却不知,可曾听闻‘悦来居’之名?”
来了!林薇薇心中一紧,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与一丝后知后觉的担忧:“悦来居?可是……可是镇上那家酒楼?其掌柜前些时日确曾派人到村中,言欲聘晚辈,但晚辈因家中琐事及村中托付,未能应允。莫非……这悦来居在州府也有分号?晚辈初来乍到,实不知晓,若有冒犯之处……”她故意将信息模糊化,显得自己并不清楚悦来居的底细和威胁。
李掌柜仔细观察她的神色,见其不似作伪,便淡淡道:“无妨,只是随口一问。悦来居在州府确有些势力,姑娘日后若在州府行走,稍加留意即可。” 他点到即止,并未深谈,但警告之意已传达。
随后,李掌柜又问了几个关于药材鉴别、常见病症食疗的问题,林薇薇皆以扎实的基础知识和谨慎的言辞应对,既展现了能力,又未过分显露锋芒。整个谈话过程,她始终把握着分寸,该谦逊时绝不自夸,该坚持时亦有理有据。
约莫半个时辰后,李掌柜似乎得到了他想了解的信息,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语气缓和了许多:“林姑娘年纪虽轻,却沉稳有度,于药膳一道确有见地。逸云先生眼光不错。明日品鉴会,望你好生发挥,莫要紧张。若有难处,可持名帖来铺中寻我。”
这便是送客的意思了,也表明了某种程度的认可和支持。
林薇薇心中暗松一口气,起身再次施礼:“多谢李掌柜教诲与鼓励,晚辈定当尽力而为,不负所望。” 告辞离去。
走出济世堂,州府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林薇薇深吸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微微浸湿。这场暗室交锋,看似平和,实则凶险,她总算有惊无险地度过了。李掌柜的态度,至少表面是中立偏善意的,这为她参加品鉴会减少了一层障碍。
然而,她也清楚,李掌柜的“支持”是有限度的,根本原因恐怕还是“逸云先生”的面子。悦来居的阴影并未散去,品鉴会上真正的挑战,是那些来自各方的、身怀绝技的对手和眼光挑剔的评委。
她回到客栈,闭目凝神,将今日与李掌柜的对话在脑中细细过了一遍,确认并无疏漏之处。然后,她将全部心神沉浸到对明日比赛的准备中。反复推演流程,检查食材,温习要点。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林薇薇站在客栈窗前,望着州府璀璨的灯火,心中一片澄澈。所有的铺垫、所有的筹谋,都将在这座城市的舞台上接受检验。是璞玉蒙尘,还是初试锋芒即惊四座?
答案,就在明天。
她轻轻抚摸着那罐准备参赛用的、品质最好的陈皮,眼中闪烁着坚定而期待的光芒。凤凰欲鸣,待时而飞。这南疆州府的药膳界,她林薇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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