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看到顾书丽言辞恳切，就 拿起当归看了看，皱眉道：“这当归中加了黄酒吧？加的量太多了，你是想增强它的补血药性，可惜有点过量，过犹不及；至于白术嘛，存性不好，纹理不清晰 ，好东西都给你糟蹋了！往后你可别再干炮制药材这一行了~。
顾书丽听着老头的话，脸上非但没有半分气馁，反而笑得更恳切了：“老先生说得是，我这手艺确实拿不出手。可正因如此，才更需要像您这样的行家指点啊。”
她蹲下身，从帆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小心翼翼掀开一角，露出里面带着晨露的鲜当归，“您瞧瞧这个。”
老头瞥了眼，脚步刚要挪开又顿住了。那当归根茎饱满，断面呈黄白色，纹理如锦缎般细密，凑近能闻到清冽的药香。他眉头微蹙，伸手捻起一根，指尖在皮层轻轻摩挲：“这当归…… 是今年的新货？”
“是梨花村后野生的，刚采的。” 顾书丽顺势说，“不瞒您说，我在那边包了五十亩山地，都是沙壤土，引山泉灌溉。培育的药苗成活率九成以上，就是这炮制的手艺跟不上，再好的药材也卖不上价。”
老头把鲜当归放回纸包，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私人承包山地种药材，这去年政策刚松动，你倒是敢闯。”
“不是敢闯，是实在舍不得好药材被糟蹋。” 顾书丽递过水壶，“老先生您喝口水。我这厂子就建在山脚下，仓库都盖好了，就缺懂行的师傅把把关。您要是肯去看看，来回车费我包，管饭，还请您给长长眼。”
老头哼了声，转身要走：“我退休前在隔壁的中医院干了四十年，见多了想走捷径的。你这毛丫头片子，还是先把基础打牢再说。”
“您是中医院的老专家？” 顾书丽眼睛一亮，追上去两步，“我听说中医院有位姓周的老师傅，炮制黄芪堪称一绝，当年给省里领导配药都指定要您经手的。您就是周老吧？”
周老头脚步一顿，回头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你倒是做过功课。”
“为了找您这样的高人，这点功课算什么。” 顾书丽笑得坦荡，“我知道您退休了想清静，可这些好药材要是没人好好炮制，不就白瞎了？您去看看，要是觉得我这厂子不行，我绝不纠缠。要是觉得还行，就给我指条明路，哪怕就去指导指导，我也感激不尽。你老这一身炮制药材的功夫这么厉害，不怕失传了哇？说不想找些徒弟给传承下去？”
周老头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问：“梨花村？是不是靠近密云水库那边？”
“对对，翻过两道山梁就是。” 顾书丽连忙点头，“那里水土好，种出来的黄芪根条笔直，您去了准保不失望。”
周老头没应声，背着手慢悠悠往市场深处走。顾书丽赶紧收拾摊子跟上，一路跟到市场出口，眼看老头要上公交车，她急得喊道：“周老！我明天一早去您家接您成不？我知道您住中医院家属院三单元！”
公交车门 “哐当” 关上，周老头靠窗坐着，眉头紧锁地望着窗外。顾书丽站在站牌下，心里七上八下的，却没半分退缩的意思。
笑话，好不容易找到的人材，她不枉费她之前费心打听，还在中医院那边的市场里蹲守了好几天；
第二天凌晨五点，顾书丽骑着新买的二六自行车，车后座绑着两瓶茅子，一袋稀罕的苹果，准时等在中医院家属院门口。
七点刚过，周老头提着鸟笼出门遛弯，看见她时明显愣了下。
顾书丽赶紧把东西 递过去：“周老，您尝尝这个苹果，新鲜着呢 。”
周老头没接，鸟笼往胳膊上一挂：“你这女生同志，倒是有股子韧劲。”
“跟您比还差远了。”
顾书丽帮他扶了扶鸟笼，“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我这厂子不搞歪门邪道，就想踏踏实实把药材做好。您去看看，要是觉得我心不诚，扭头就走，我绝不多说一个字。”
周老头盯着她看了足足半分钟，忽然转身：“等着，我换件衣服。”
顾书丽差点跳起来，赶紧把东西给解下来，送到周老怀里。
半小时后，两人骑着自行车往梨花村赶。一路上周老头话不多，却总在路过田埂时停下，扒拉着土块看土质，问她山地的海拔和光照时间。
到了山脚下新盖的仓库，顾书丽推开大门笑着对他道：“周老，你看看这新盖的厂房与仓库，严格按照标准建造的，与生活区隔离的很远，”他没说话，只四处转了转，对着顾书丽道：“你种的药材在哪里，走，去看看 。”
顾书丽面上一喜：“这事有谱，”忙径直带人往山上走去。
小片的药田顺着山势铺开，刚浇过水的药苗上挂着水珠，周老头蹲在黄芪田埂上，扒开土壤看根系，又掐了片叶子放嘴里嚼。顾书丽大气不敢出，直到他站起身说：“基肥用的是腐熟的羊粪？”
“是，找附近的村民收的，发酵了三个月。这 山里本身的山质又很 好，还有很多腐烂的树叶当底肥，我看中这里也是原先这山上就长了很多各种品种的药材，虽然是野生的，长要势也很不错；
今年一开春，我就带了药苗过来移栽了些新的，你看，才种 了不到三周，药苗的成活率都在百分之九十往上，最好的是山上有两条小溪流下来，正好可以拿来 灌溉，喜水的药材我也都沿溪流种在了山涧边上，都不用浇水，他们长的也很好。”
“行距控制得不错，通风也好。” 周老头往深处走了走，“这片地种当归可惜了，明年改种党参试试。”
顾书丽眼睛一亮，赶紧掏出本子记下来。
等逛完所有地块，周老头在山泉边洗了手：“你这地是块好地，药材也养得不错。但炮制不是儿戏，得有规矩。”
“您愿意指导我？”
“我可不去你那厂子当伙计。” 周老头白了她一眼，“我认识两个老伙计，都是正经中药房出来的，比我懂炮制。我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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