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僵在“服装批发”的招牌下,看着陌生男人搬着纸箱进进出出,原本熟悉的院门贴着崭新的春联,门框上还残留着她小时候刻下的歪歪扭扭的身高线,可这一切,如今都不属于她了。
赵美娟 感觉到浑身发冷,没想到她亲妈真舍得抛弃她偷偷带着弟弟跑路,就为了躲开她,欲哭无泪。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声音消散在空气里。
半个月前离开时,赵寡妇还不动 声色,一点也没露出端倪,怎么转眼就把房子卖了?她疯了似的冲进胡同,抓住每一个路过的街坊追问:“我妈呢?赵寡妇去哪里了?你们告诉我!”
住在隔壁的李婶被她抓得胳膊生疼,无奈地叹气:“美娟啊,你妈十天前就把房子卖了,带着德宝坐火车去南方了,听说要在那边定居,再也不回来了。”
“南方?南方哪里?李婶你知道具体地址吗?”
李婶怜悯地摇了摇头。
赵美娟踉跄着后退两步,重重摔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她看着胡同里来来往往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陌生的冷漠,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哭嚎:“赵寡妇!你个黑心肝的!我是你亲闺女啊!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带着德宝跑了,把我一个人扔下,你不得好死!”
她拍着大腿坐在地上撒泼,脏话像连珠炮似的往外喷:“赵寡妇你个贱货!跟黄大胡子勾搭一辈子,连儿子都不是老赵家的种,你还有脸跑?我告诉你,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我要把你跟黄大胡子的丑事捅出去,让德宝在南方也抬不起头!你们娘俩别想好过!”
街坊们围在远处指指点点,有人同情地摇头,有人嫌恶地皱眉。
李婶看她实在可怜,递过来一件旧衣服:“美娟,你可别骂了,怎么着都是你亲妈,你看看你的衣服穿了这么久没洗,都有味了,这件旧衣服还是干净的,你先穿上吧!你妈既然走了,就别再惦记了,好好为自己打算打算。”
赵美娟一把把衣服扔了,眼睛通红地瞪着李婶:“我不用你假好心!都是你们这些人,看着赵寡妇卖房子不管,看着她坑我不管,你们都不是好人!”她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出胡同,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连方向都辨不清。
她想去顾书丽的药厂闹事,可连药厂具体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
之前只听顾书丽提过在“城郊”,可京市的城郊那么大,怎么去找?她连公交车都坐不起,身上唯一的一块钱还是民警可怜她,借她坐车回西直门的,现在早已花光。路过国营饭店时,里面飘出的肉香味勾得她肚子咕咕叫,她摸了摸空空的口袋,只能咽着口水走开。
漫无目的地走了两个多小时,赵美娟终于撑不住了,蜷缩在一户门廊下歇脚。
她抱着胳膊望着来来往往的人,脑子里突然闪过几个模糊的人影,那是她结婚前认识的几个男人,有开小饭馆的袁老板,有原先在街道办厂里做主任的王有厚,还有一个远 房打不着杆子的表哥。
“对……找他们去!”她猛地站起来,眼里闪过一丝算计。
以前她凭着年轻漂亮,跟这些男人不清不楚,总能从他们手里讨到些好处。现在自己才二十三岁,就要走投无路了,只得重操旧业。
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 吐了口唾沫,照着头发上抹了抹,看看这里还是离王有厚住的地方最近,走路可到的距离。以前她没结婚前在街道办的厂里干过一阵临时工,跟王主任关系 密切,王主任待她很是大方。
赵美娟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往街道办宿舍区走,她身上那件半个月没洗的上衣,头发脏乱,脸上倒是很干净,但遮不住憔悴,唯有一双眼睛还带着点当年的影子,却也只剩算计和狼狈,这副模样,跟两年前那个穿着的确良衬衫、涂着口红的赵美娟,简直判若两人。
她在王有厚下班必经的胡同口蹲了下来,怀里抱着膝盖,盯着来往的自行车。
天渐渐黑透,路灯亮起来,昏黄的光线下,终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王有厚骑着一辆半新的自行车,哼着小曲慢悠悠过来。
赵美娟猛地冲出去,张开双臂拦在自行车前。
王有厚吓了一跳,急忙捏紧车闸,自行车滑行几步才停下。
他眯着眼睛打量半天,才认出眼前这个蓬头垢面的女人:“你是……赵美娟?”
“王主任,是我。”
赵美娟声音沙哑,挤出一个讨好的笑,“我找你找了好久,你下班啦?”
王有厚皱起眉头,眼神里满是嫌弃,却也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打量:“你怎么弄成这样?我听说你结婚了,后面又 去了看守所……?”
“别提了,我那是被连累的。”
赵美娟急忙打断,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哭腔,“我妈把房子卖了,带着我弟跑了,我现在无家可归,连饭都吃不上了。王主任,你看在咱们以前的情分上,能不能帮帮我?”
王有厚从自行车上下来,双手抱胸,绕着她走了一圈,目光在她身上扫来扫去说出的话也意味深长:“帮你可以,不过你也不能让我白帮不是。”
他凑近一步,声音里带着赤裸裸的暗示,“今晚跟我走,我在外面有个小院,你先住着。往后我每月给你二十块,管你吃住,再给你买几身衣服,怎么样?”
二十块?放在以前,赵美娟根本看不上眼,可现在她连一个馒头都买不起。她攥紧衣角,指甲掐进掌心,脸上却挤出顺从的笑:“王主任,我听你的。”
王有厚满意地点点头,让她坐在自行车后座,骑着车往城郊的小院去。那是个偏僻的小院,只有两间小平房,里面摆着一张旧床、一个掉漆的衣柜,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王有厚扔给她一件旧外套:“今晚先凑活,明天我再给你买点生活用品。”
赵美娟抱着外套,看着这简陋的屋子,心里满是屈辱,却也只能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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