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龙涎香的气息浓郁得几乎化不开,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空气里,掩盖不住那股从深处弥漫出来的、若有若无的草药苦涩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陈年积垢般的衰败气味。鎏金仙鹤烛台上的烛火,光线昏黄,将偌大的宫殿映照得影影绰绰,如同一个华丽而巨大的囚笼。
龙榻之上,当今天子,大雍皇帝陛下,半倚在明黄锦缎的软枕中。他面容枯槁,眼窝深陷,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此刻浑浊不堪,仿佛蒙上了一层永远擦不掉的阴翳。他的手指枯瘦,微微颤抖着,无意识地捻着一串光滑的沉香木念珠,动作迟缓而僵硬。明黄色的龙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更衬得那具身躯的赢弱与不堪重负。
冯瑾方才离去不久,带着朝堂上清洗异己的肃杀之气和一丝志得意满的阴冷。殿内侍立的宫女太监,个个低眉顺眼,屏息凝神,如同泥塑木雕,不敢发出丝毫声响,生怕惊扰了圣驾,更怕触怒了那位权倾朝野的大太监。
皇帝似乎极其疲惫,在冯瑾离开后,便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许久未曾动弹,只有胸膛微不可察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他的目光涣散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没有焦点,仿佛神游天外,又仿佛沉沦在无尽的梦魇之中。
然而,若是有心人仔细观察,或许能从那浑浊的眼眸最深处,捕捉到一丝极其隐晦、如同星火般一闪而逝的挣扎与清明。那眼神,不似全然麻木,倒更像是一个被囚禁在自身躯壳深处的灵魂,在拼命撞击着无形的壁垒。
他的指尖,在捻动念珠的间隙,曾极其轻微地、在柔软的锦缎上划过一个奇怪的符号,那符号似字非字,似图非图,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后,他又恢复了那副浑浑噩噩的模样,甚至发出一两声模糊不清的、带着痰音的呓语,听起来像是某个妃嫔的名字,又像是无意义的音节。
一名身着淡紫色宫装、面容姣好却眼神谨慎的年轻女官,端着一碗温热的参汤,悄步上前,柔声道:“陛下,该进参汤了,保重龙体要紧。”
皇帝缓缓转过头,目光似乎凝聚了一瞬,落在女官的脸上,那眼神空洞得令人心寒。他张开嘴,任由女官用小勺将参汤喂入。汤汁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些许,他也毫无反应,只是机械地吞咽着。
女官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但很快被更深的恐惧所取代。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皇帝的嘴角,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就在女官低头收拾汤碗的刹那,皇帝那涣散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殿角一盆枝叶繁茂的“金边瑞香”。那盆栽摆放的位置,看似随意,却恰好能透过稀疏的枝叶,隐约看到窗外钦天监观星台的一角。他的手指,再次无意识地、在念珠上轻轻叩击了三下,节奏古怪。
这一切,都发生得悄无声息,在沉滞的宫殿氛围中,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片刻后,殿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一名小太监躬身入内,低声禀报:“启禀陛下,内阁呈送西北军报,言北蛮似有异动,镇北侯请旨增拨粮饷。”
皇帝仿佛被这声音惊醒,浑浊的眼睛转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化作一阵剧烈的咳嗽。他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指向御案。
冯瑾的心腹太监立刻上前,将奏折拿起,并不直接递给皇帝,而是快速浏览一遍,然后尖着嗓子道:“陛下,北疆之事,自有镇北侯与兵部操心,您龙体欠安,不宜劳神。老奴会禀明冯公公,酌情处置。”
皇帝的手无力地垂下,脑袋也歪向一边,仿佛连支撑的力气都没有了,又变回了那副痴痴呆呆的模样。
那心腹太监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与不屑,挥手让小太监退下,自己也悄然退到殿外阴影处,如同潜伏的毒蛇,监视着殿内的一切。
殿内重归死寂。烛火噼啪一声,爆开一朵灯花。
龙榻上的皇帝,依旧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唯有在他最深沉的、无人能窥见的意识底层,或许还残留着一丝被剧毒、邪术和绝望层层包裹的、属于帝王的意志碎片。那碎片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随时会熄灭,却仍在用尽最后的力量,感知着外界的风云变幻,等待着某个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契机。
他似醉似醒,似痴似狂。
一言一行,皆成谜题。
这深宫中的帝王,究竟是星陨教掌中彻底驯服的傀儡,还是一个在无边黑暗中布下迷局、等待时机的困龙?他的沉默,是彻底的屈服,还是最深的隐忍?答案,或许连他自己,都已模糊。但这场关乎国运的棋局中,他无疑是一颗最为关键,也最为诡异的棋子。他的状态,牵动着无数人的命运,包括远在深山古观中,那些挣扎求存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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