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内,空气凝固如铁。冯瑾方才一番雷霆手段,以“勾结妖人”、“散布谣言”等滔天罪名,将礼部侍郎张文远当场革职下狱,兵部郎中李正纲停职查办,另有数名官员或遭申饬,或受牵连,整个朝堂笼罩在血色恐怖之下。百官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下一个被罗织罪名的就是自己。冯瑾垂手立于丹陛之侧,阴鸷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群臣,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酷笑意。大势已定,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然而,就在这万马齐喑、仿佛冯瑾已一手遮天的时刻,龙椅之上,那一直如同泥塑木雕、对殿内腥风血雨毫无反应的皇帝陛下,却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他那只一直无意识捻动着暗淡玉珠的、枯瘦如柴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他那半耷拉着的眼皮,艰难地抬起了一丝缝隙。浑浊的眼珠在深陷的眼窝里转动了一下,目光极其缓慢、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重量,落在了跪伏在地、面如死灰的兵部郎中李正纲身上。
李正纲正因冯瑾那番意有所指的威胁而心胆俱裂,忽然感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背上,那目光虽微弱,却让他灵魂深处莫名一颤。他不敢抬头,只能将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金砖上。
冯瑾也立刻察觉到了皇帝的异动,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随即被阴冷所取代。他微微上前半步,尖声道:“陛下可是乏了?此等奸佞,交由老奴处置便是,陛下保重龙体要紧。” 他试图将皇帝的注意力引开,维持自己掌控局面的姿态。
但这一次,皇帝没有像往常那样漠然无视。他喉咙里发出一阵嘶哑、仿佛积满了痰的嗬嗬声,似乎想说话,却又极其费力。他抬起那只枯瘦的手,颤抖着,指向跪在地上的李正纲,嘴唇翕动,终于挤出了几个模糊不清、却让整个大殿瞬间死寂的字:
“李……正纲……漕运……关乎……北疆……饷道……不……可……轻动……”
声音虽微弱如蚊蚋,断断续续,但在落针可闻的大殿中,却如同惊雷炸响!
陛下说话了!而且,是在保李正纲!理由更是直指要害——漕运关乎北疆军饷通道,动不得!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龙椅之上!就连那些原本绝望的官员,眼中也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陛下……陛下并非全然昏聩?!
冯瑾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如同吞了一只苍蝇。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看似已经彻底被掏空了神魂的傀儡皇帝,竟会在关键时刻,以如此直接的方式,干涉他的清洗!而且给出的理由,冠冕堂皇,直击要害,让他一时无法公然反驳!北疆军务,确实是朝廷眼下不敢轻易动荡的底线!
“陛下!”冯瑾强压怒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李正纲涉嫌通匪,罪证确凿!岂可因区区漕务而罔顾国法?若是纵容,恐养虎为患啊!”
皇帝似乎耗尽了力气,手指垂落,眼皮又耷拉下去,恢复了那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但就在冯瑾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皇帝却又艰难地摇了摇头,用更微弱、却更坚定的气音道:
“北疆……重……镇……饷道……不……可……乱……查……可……停职……不……可…………”
话未说完,他便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一阵病态的潮红,仿佛随时会断气。一旁侍立的老太监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为他抚背。
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可以查,但李正纲的职位不能轻易动,北疆饷道绝不能乱!
这已不是商量,而是不容置疑的旨意!是皇帝在利用他仅存的、法理上的最高权威,画下的一条红线!
冯瑾胸口剧烈起伏,袖中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死死盯着龙椅上那具仿佛随时会崩塌的躯壳,眼中杀机一闪而逝。他恨不得立刻将这老东西彻底解决!但……他不能。至少在找到完美的替代品、或者完成最终仪式之前,皇帝这面“正统”的旗帜,还不能倒。公然抗旨,会立刻引发不可控的连锁反应,尤其是会刺激到北疆那个手握重兵的李牧!
权衡利弊,瞬息之间。冯瑾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最终,他强行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躬身道:“陛下……陛下深谋远虑,老奴……遵旨。”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转向面如土色的李正纲,冷冰冰地道:“李郎中,既然陛下开恩,念在北疆军务紧要,今日便暂不深究。但你失察之罪难逃,即日起,停职归家,闭门思过!没有旨意,不得擅离!待查清事实,再行论处!”
这已是冯瑾在皇帝干预下,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保住了李正纲的性命和名义上的官职,但剥夺了其实权,并将其软禁。
李正纲死里逃生,重重叩首,声音哽咽:“臣……谢陛下隆恩!谢……冯公公!” 他明白,这已是目前最好的结果。
其他几位原本可能被重处的官员,见皇帝开口保下了李正纲,也仿佛看到了一丝曙光,纷纷叩首,哀诉求饶。皇帝却再无反应,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清醒”已耗尽了他所有精力。
冯瑾面色阴沉如水,不再理会其他人,草草结束了朝会。
退朝后,冯瑾拂袖而去,回到司礼监值房,再也压抑不住怒火,一把将桌上的茶具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老不死的!竟敢坏我大事!”他低声咆哮,眼中充满了怨毒。皇帝这突如其来的“清醒”和干预,打乱了他的部署,更让他感到一种失控的威胁。他必须加快步伐,必须尽快完成仪式,彻底摆脱这具傀儡的束缚!
而另一边,回到寝宫的皇帝,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那浑浊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其隐晦、难以察觉的疲惫与决绝。他刚才的举动,无异于火中取栗,极大地激怒了冯瑾,将自己置于更危险的境地。但他必须这么做。保住李正纲,就是保住北疆饷道的一条线,就是给外界传递一个信号——皇帝,尚未完全放弃!这微弱的反抗,如同在无尽黑暗中划亮的一根火柴,虽短暂,却可能点燃某些人心中尚未熄灭的火种。
皇帝一怒,非为私愤,实为护住这摇摇欲坠的江山社稷最后几根柱石。
冯瑾与皇帝之间,那层虚伪的平静被彻底打破,关系变得前所未有的微妙而紧张。
一场更为凶险的暗斗,在深宫之中,悄然升级。而这场暗斗的结果,将直接影响着外界反抗势力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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