鞍钢 · 九号平炉车间 · “高产卫星日”前夜,
车间内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巨大的平炉轰鸣着,吞吐着灼热的钢水,映得每个人脸上都跳动着橘红色的光芒。工人们喊着号子,挥汗如雨,空气中弥漫着钢铁、汗水与焦煤混合的浓烈气息,一种近乎悲壮的亢奋情绪在弥漫。明日,便是决定性的“高产卫星日”,今夜是最后的准备与冲刺。
江凛借着一处检修平台的阴影,如同凝固的雕像,目光穿透忙碌的人群,死死锁定在炉体侧后方、那片冷却系统循环泵b区复杂的管廊深处。根据阿瑞斯笔记的提示和林深传来的结构弱点分析,那里是“赫菲斯托斯的铁砧”最可能的安装点。他必须在阿瑞斯动手安装或启动前,阻止他。
苏晴则在记录室通往车间的必经之路上徘徊,利用夜班交接和数据核对的间隙,严密监控着任何可疑的动向。她知道,数据层面的暴露,必然迫使阿瑞斯提前行动。
然而,他们都低估了阿瑞斯的谨慎与效率。
就在午夜时分,车间内因一次短暂的、计划内的降温检修而人员稍显稀疏的间隙,一道几乎与扭曲热浪融为一体的模糊身影,利用工人交接班的视线盲区和设备噪音的掩护,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循环泵b区那片狭窄、布满粗大管道和阀门的空间。
是阿瑞斯。他穿着一身深色、不起眼的工装,脸上戴着防尘口罩,动作迅捷如电,没有一丝多余。他避开几处可能有残留高温的表面,在一个位于两根主冷却管道交汇处下方、极其隐蔽且散热孔洞密集的金属支架背后,停下了动作。
他从随身携带的工具包里,取出的并非扳手或榔头,而是那个约莫饭盒大小、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复合装置——“赫菲斯托斯的铁砧”。装置表面有几个微小的指示灯和接口,结构精密,与周围粗犷的工业环境格格不入。
他没有丝毫犹豫,利用特殊的磁性底座和耐高温扎带,将其牢牢固定在了预定的位置。装置紧贴着的,正是那条承载着关键冷却液、焊缝被阿瑞斯判定为“疲劳临界”的主管道。安装过程不超过三十秒,精准、利落,如同完成过无数次。
他最后检查了一遍装置的隐蔽性和稳定性,调整了某个微动开关。装置侧面一个极其微小的红色指示灯,开始以缓慢、稳定的频率闪烁起来,如同毒蛇潜伏时的心跳。
——预启动状态,激活完成。
阿瑞斯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满意,身影再次融入阴影,如同从未出现过。他没有选择立刻引爆,他在等待,等待明日“高产日”炉火最旺、压力最大的那一刻,等待那最“完美”的时机,让这场“意外”达到最震撼、最具有毁灭性的效果。
“博士!九号平炉区域检测到异常微能量波动!”技术员的声音陡然拔高,“频率恒定,模式…模式与‘赫菲斯托斯的铁砧’预设启动信号特征匹配度达到71%!波动源精确定位——冷却系统循环泵b区,坐标已标记!”
林深“腾”地站起,扑到主屏幕前,看着那个在平炉三维结构模型上不断闪烁的红色标记点,心脏几乎漏跳一拍。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阿瑞斯不仅制作了“铁砧”,而且已经成功部署!
“能量波动强度?”
“很低,非常隐蔽,处于待机状态。但一旦被触发…”
后果不堪设想!
“立刻将精确坐标、能量信号特征、以及…以及我们根据资料推测的、该装置最可能的几种解除方法,全部发送过去!最高优先级,重复发送!”林深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嘶哑,“警告他们,装置可能已处于预启动状态,极度危险,任何不当操作都可能导致提前引爆!”
他感到一阵无力,时空的壁垒让他无法提供更直接的帮助。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江凛和苏晴的勇气与智慧之上。
阿瑞斯返回据点,通过远程监控确认了“铁砧”信号稳定,预启动正常。他如同一个完成了最后布景的导演,冷静地等待着主角登场和戏剧的高潮。
他看了一眼时间。距离“高产卫星日”正式开始,还有不到八个小时。
他并不担心装置会被发现。那个位置极其隐蔽,除非对方完全知晓笔记内容并拥有超越时代的探测技术,否则绝无可能找到。他现在考虑的,是如何在爆炸发生后,利用混乱,确保李刚和苏梅这两个麻烦,以及那个可能知道太多的女医士,被彻底“埋葬”在事故的废墟和后续的调查中。
他拿起那个特殊的通讯器,向“普罗米修斯”发送了最后一条简报:“‘铁砧’已就位。舞台准备完毕。演出将于明日准时开始。”
鞍钢 · 九号平炉车间外 · 破晓前,
江凛和苏晴在约定地点紧急碰头,两人的脸色都异常难看。他们刚刚收到了林深传来的、带着强烈警告意味的信息。
“装置已经安装,处于预启动…”苏晴的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干,“我们甚至不知道它具体是什么触发机制!”
“必须找到它,并且解除它。”江凛的眼神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亮得骇人,“就在今天,在‘高产日’开始之前。我们没有退路。”
“那个位置太复杂,管线密集,搜索需要时间,而且极易打草惊蛇。”苏晴分析着困境。
就在这时,一个他们意想不到的身影,从旁边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是林雪。她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坚定。
“李刚同志,苏梅同志,”她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我…我昨晚夜巡,好像看到有个影子,在循环泵那边…鬼鬼祟祟的…我认得那种动作,不像我们厂的工人…”
江凛和苏晴心中俱是一震!林雪竟然在无意中,几乎目击了阿瑞斯的安装过程!
“林雪同志,那里现在非常危险!”江凛立刻严肃警告,“你绝对不能靠近!”
“我知道危险。”林雪深吸一口气,看着江凛和苏晴,“但明天…明天这里会有很多工友…王师傅他们都在…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执拗,“我虽然不懂你们在做什么,但我知道,你们是在保护大家,保护钢厂…告诉我,我能做什么?哪怕…哪怕只是帮你们看着点风…”
看着这个善良、勇敢,已然将自身安危置之度外的姑娘,江凛和苏晴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她的卷入,带来了关键的线索,却也让她陷入了巨大的危险之中。
曙光,刺破了远东的天际,将鞍钢庞大的轮廓勾勒出来。新的一天,也是决定命运的一天,到来了。炉火依旧在燃烧,而一场围绕着这工业心脏的、无声却致命的拆弹行动,即将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时间展开赛跑。
(第61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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