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三阳城那份丰厚的通缉令尚在底层妖族之间口耳相传,引得无数贪婪之辈摩拳擦掌、四处搜寻线索之际,他们追捕的目标——
陆行舟——却早已远遁至万里之外。
他收敛了周身所有可能引人注目的气息,运转玄功,微微调整了骨骼与肌肉的走向,使自己的形貌变得平凡而模糊,仿佛一滴水汇入了江河。
此刻的他,就像一个沉默的幽灵,悄然穿梭在这片名为九嶷界的广袤天地之间。
他踏过蜿蜒起伏、妖气弥漫的古老山脉,渡过奔腾咆哮、潜伏着未知水裔的大泽江河。
他时而混入熙熙攘攘、风格迥异的妖族城池,在喧嚣的市集中默默观察着妖族的文明与律法;
时而又潜入那些藏于深山幽谷、或依附于大势力苟延残喘的人族聚集地,于无声处倾听同胞的苦难与坚韧。
他此行的目的很明确:
他要亲自用脚步去丈量,用双眼去见证,这片自远古时代便由人族先民们筚路蓝缕、挣扎求存至今的天地。
在妖族的统治下,究竟是何等真实的面貌。
这不仅仅是为了隐匿行踪,更是一场对脚下大地的重新认识,一场对自身血脉源流的追溯与叩问。
一路行来,所见景象,无不触目惊心,如同用血与火镌刻的绝望图卷。
他曾潜入深邃如巨兽之口的元石矿脉。
在幽暗潮湿的矿洞深处,借助岩壁上零星妖火的光芒,看到的是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无数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人族奴隶,手脚戴着镣铐,在妖监尖锐的嘶吼与浸油的皮鞭下,如同沉默的蝼蚁般——
背负着远超自身体重的、闪烁着微弱能量的元石原矿,在狭窄的坑道中艰难蠕动。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每一次迈步都可能耗尽最后的力气。
稍有迟缓或懈怠,闪烁着妖力的鞭影便会携着破空之声狠狠抽下,轻则皮开肉绽,重则当场颅裂骨碎,毙命当场。
而那些失去生命的躯壳,便被像垃圾一样随意拖拽、丢弃在废弃的矿坑角落,与冰冷的碎石和泥土混杂在一起,无声地腐烂。
他也曾路过广袤的、弥漫着怪异生机与淡淡腥气的妖植种植园。
这里的人族被如同牲畜般集中驱使,他们面黄肌瘦,眼神空洞得没有一丝光彩,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日复一日地照料着那些需要汲取人族生气才能生长的诡异作物。
待到收获时节,若有作物品相不佳、产量未达预期,等待他们的往往不是训斥,而是最直接、最残酷的灭绝——
整村整寨的人,无论老幼妇孺,都会被聚集起来,在绝望的哭嚎中被屠戮殆尽,他们的血肉与魂魄,被直接炼化,成为滋养这片妖异土地的“肥料”。
他曾在那些以黑曜石与兽骨筑成的妖族城池集市中穿行。
刺耳的喧嚣里,最令他心寒的,是那些被关在铁笼中、如同牲口般被展示和交易的人族。
他们颈套项圈,身上挂着标明价格的木牌,稍有姿色的女子眼神空洞地被拽出笼子,等待着沦为妖族权贵玩物的命运;
而那些体格强壮的男子,则被烙上特殊的印记,注定要成为角斗场中的奴隶,在血腥的沙地上为了生存而相互厮杀,用最原始的生命搏杀来取悦高台上狂呼的妖族看客。
他也曾途经那些位于妖族领地边缘、在贫瘠土地上挣扎求存的人族村落。
为了缴纳妖族规定的、以活人精魂为代价的“血税”,他目睹过父母在妖族监工的冷酷注视下,颤抖着将自己年幼的骨肉送上那刻画着诡异符文的祭坛。
孩童茫然无知的哭声与父母撕心裂肺的绝望哀嚎交织,那双双因极致痛苦而扭曲、失去所有光彩的眼眸,其中蕴含的悲恸,足以让铁石心肠之人为之窒息、动容。
更令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的是,他甚至见过一些已然彻底放弃希望与尊严的小型人族部落。
为了换取一丝苟延残喘的机会,或是微不足道的资源,他们主动向当地的妖族领主献上忠诚与灵魂,甘为“妖仆”。
他们调转刀锋,挥舞着昔日保护同胞的武器,用比妖族更加熟悉人族弱点的方式,更加残忍、更加高效地对付着自己的同族,以此向主子证明他们的“价值”。
光阴荏苒,如白驹过隙,三十载岁月,弹指一挥间。
陆行舟的足迹,踏遍了九嶷界广袤而苍凉的土地。
从瘴气弥漫的南荒沼泽,到风雪肆虐的北境冰原,从妖族雄踞的巍峨巨城,到人族苟且的隐秘聚落。
他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看尽了这片大地上轮回上演的惨剧与无声的沉沦。
起初,那炼狱般的景象曾在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无尽的杀意如岩浆般奔涌,欲焚尽所见一切妖氛;
同时,亦有对人族现状的深沉悲悯,以及那份根植于血脉深处的“怒其不争”。
然而,三十年风雨洗礼,三十载见闻沉淀。
一次次的冲击,一次次的思索,如同千锤百炼的锻打,将最初的激愤与波澜,逐渐锤炼得坚如亘古磐石,冷似万载玄冰。
那极致的杀意与复杂的情感并未消失,而是深深内敛,交织、压缩,最终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这平静,并非麻木,而是风暴眼中心的绝对死寂,是利刃出鞘前最后的收敛。
这三十年间,他并未刻意追求境界的飞速提升,修为依旧稳固在内景巅峰。
他将绝大部分的心神与精力,都投入到了对体内那九大受损道术的持续温养与耐心修复之中。这不仅是力量的恢复,更是一种心境的磨砺,是于无声处积蓄着惊雷。
三十年间,陆行舟并非枯坐闭关。
在无数次静观云卷云舒、星辰起落以体悟天地法则,以及默默见证红尘百态、众生悲喜以明辨因果循环的过程中,他体内那承载着无上传承的符文结构,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蜕变。
八大帝阶道术——【翻天】之雄浑,如承载大地,倾覆苍穹;
【旸神】之炽烈,似大日临空,熔炼万物;
【归墟】之寂灭,若宇宙终末,吞噬万有;
【九霄】之霸道,像雷帝行权,执掌天罚;
【冥月】之幽邃,宛若永夜降临,冻结神魂;
【寰宇】之浩瀚,包罗星海,自成天地;
【斩道】之决绝,超越规则,断却因果;
【句芒躯】之生机,好比春回大地,造化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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