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积雪未消的街道上缓缓行进,车轮轧过冰雪,发出吱呀的声响,最终在叶府门前停驻。
这座昔日的官宦府邸,虽门楣尚在,却已透出几分掩不住的寥落。
脏六儿利落地跃下马车,目光扫过叶府门庭,随即抬手一挥。
紧随其后的两列护卫立即小跑上前,训练有素地分列叶府大门两侧。
这些皆是经历过沙场的老兵,虽不过十余人,但那一身肃杀之气,竟让这座宅邸门前顿时弥漫开令人窒息的威压。
凌花与臧雪先行下车,而后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夏挽步下马车。
冬日的寒风吹拂而过,掀起夏挽斗篷的一角,露出她沉静如水的面容。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却衬得那双眸子愈发深邃难测。
早在马车抵达之时,叶府的管家便已慌慌张张地跑进去通传。
或许是夏挽带来的这些护卫气势太盛,或许是叶家自窦党之乱被革职抄家后早已成了惊弓之鸟。
当夏挽一行人来到门前时,那开门的仆役竟哆哆嗦嗦地垂首立在一旁,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夏挽由两个丫鬟搀扶着,步履从容地迈过叶府的门槛。
脏六儿紧随其后,带着两名精干的护卫,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就在他们行至庭院中央时,叶家少爷叶世安领着管家急匆匆地从正厅小跑而出。
两行人在这略显破败的庭院中相遇,叶世安在看到夏挽的那一瞬,脸色骤变,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今日他们失算了。
原以为夏挽会按帖子上约定的时辰前来,特意安排了一群泼皮无赖准备在门口给她个下马威,却不料夏挽提前抵达,反倒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慢着!”
叶世安强自镇定,一个箭步上前拦在夏挽面前,声音刻意拔高,“李夫人,你带人擅闯民宅,未免太过分了吧?”
他试图拿出往日的官家气势,却不知在夏挽眼中这不过是色厉内荏。
夏挽停下脚步,目光淡淡地扫过眼前这个面色慌乱的青年,语气平静无波。
“你是谁?”
“我乃叶家少爷,叶世安!”
叶世安挺直腰板,言语间仍带着几分官宦子弟特有的倨傲,仿佛这般自报家门就能挽回几分颜面。
“脏六儿。”
夏挽看也不看他,只轻轻唤了一声。
脏六儿立即会意,带着两名护卫上前,毫不客气地将叶世安与管家架到一旁,为夏挽清出一条通路。
“夏挽!我要告你私闯民宅!我要告你纵容手下行凶杀人!我要···”
叶世安在夏挽身后奋力挣扎,气急败坏地嘶吼着。
然而他话音未落,架着他的护卫已抬手狠狠扇了他两个耳光。
那力道之大,绝非女子所能及,直打得叶世安双颊瞬间红肿,眼前金星乱冒,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旁的管家见状,吓得浑身一颤,连忙闭紧了嘴巴,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脏六儿冷眼看着狼狈不堪的叶世安,语气轻蔑。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直呼我家小姐的名讳?”
庭院里一时寂静无声,唯有寒风掠过枯枝发出的呜咽。
夏挽始终不曾回头,只是稳步向着正厅走去,那袭暗青色的斗篷在风中微微飘动,每一步都踏得从容不迫,仿佛这座宅邸的主人不是叶家,而是她。
叶世安捂着脸,死死盯着夏挽远去的背影,眼中交织着愤怒与屈辱。
他叶家虽已败落,却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可眼前这女子,分明是算准了时机,故意要在他们最措手不及的时候,给他们一个永生难忘的下马威。
见叶世安终于老实下来,脏六儿这才示意两名护卫松手。
陆丰将手中钳制的叶世安往前一推,那纨绔子弟踉跄几步,险些栽倒在地,幸而被管家慌忙扶住。
脏六儿与陆丰对视一眼,随即大步追上已行至廊下的夏挽。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叶世安事先雇佣的那群泼皮终于闻讯赶来,他们手持棍棒,气势汹汹地冲进院子。
为首那人嘴角还沾着饭粒,显然是正在用饭时仓促赶来。
这群人原本以为要对付的是什么难缠的角色,却见庭院中央站着的是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左右不过两个侍女相伴,不由得都愣住了。
那泼皮头目胡虎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
她身披暗青色斗篷,虽腹部隆起,身姿却依旧挺拔,眉眼间透着不容侵犯的凛然之气。
胡虎在京城混迹多年,见过不少达官显贵家的女眷,却从未见过这般气度的。
但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既然答应了叶家公子,他就得办到。
“猴子,去。”
胡虎朝身旁一个瘦小精悍的手下使了个眼色。
那被称作猴子的泼皮会意,一个箭步上前就要去抓夏挽的衣袖。
恰在此时,陆丰一个闪身挡在夏挽面前,厉声喝道:“休得无礼!”
话音未落,两人已交上手。
猴子身手灵活,出手刁钻,专攻下三路。
陆丰则稳扎稳打,招式间透着军中的刚猛之气。
不过三五回合,陆丰瞅准空当,一记凌厉的侧踢正中猴子胸口,将他踹飞出数步远。
胡虎脸色微沉。
这个猴子是他手下新招揽的,功夫虽不算顶尖,却也绝非等闲之辈。
眼前这个护卫的身手,分明是军中历练出来的真功夫。
这让他不禁想起昨日与那个名叫王大勇的护卫交手时的情景。
同样是这般刚猛凌厉的军中路数。
“老子来会会你。”
胡虎推开想要上前的手下,亲自迎战。
他在这京城地面上混了十几年,靠的就是一身过硬的本事。
今日若是在一个女流面前失了威风,往后还如何在道上立足?
两人刚一交手,便知遇上了劲敌。
胡虎的拳法刚柔并济,时而如猛虎下山,时而如灵蛇出洞。
陆丰则始终保持着军中的稳健作风,每一招都力求精准有效。
拳风呼啸,身影交错,转眼间已过了百余招,却仍是难分高下。
夏挽静静立在廊下观战,眸中闪过一丝赞赏。
这泼皮头目的功夫确实了得,倒是个可造之材。
又过了数十招,两人终于分开,各自喘息着紧盯对方,眼中都带着几分惺惺相惜。
“你很强,甚至比那个姓王的还要强上几分。”
胡虎抹了把额角的汗,由衷赞道,“敢问尊姓大名?”
“陆丰。”
“幸会。我叫胡虎,道上兄弟给面子,都叫我一声虎哥。”
胡虎抱拳回礼,目光却转向夏挽,“吃人家的饭,就得帮人家的忙。虽然阁下功夫了得,但今日,胡某还是不能让你们就这么过去。”
这时,叶世安捂着红肿的脸颊,在管家的搀下走过来。
见胡虎与陆丰对峙,他顿时来了精神,扯着嗓子喊道:“胡虎,给老子拿下这个娘们!事成之后,银子加倍!”
陆丰眉头紧皱,摆开架势准备再战。
不料脏六儿突然上前一步,高声喝道:“且慢!”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脏六儿快步走到胡虎身边,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只见胡虎的脸色骤变,青红交错,握着拳的手微微发抖。
他死死盯着脏六儿,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良久,胡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朝脏六儿抱拳道:“今日,我胡虎认栽。但这口气,胡某记下了!”
脏六儿不卑不亢地回礼:“等此事了结,脏六儿随时恭候胡大当家指教。”
胡虎冷哼一声,朝身后一挥手:“我们走!”
叶世安见状,急得跳脚:“胡虎!你给我回来!银子你们不要了?信不信我让你们在京城混不下去!”
胡虎猛地转身,目光如刀。
“叶公子,你的银子,我们消受不起。不过,”他冷笑一声,“想将胡某赶出京城,你大可以试试。”
说罢,他带着手下头也不回地离去,留下叶世安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
这时,夏挽清冷的声音悠悠响起。
“陆丰,让叶公子好生记住,我夏挽的老子,不是谁都能当的。”
陆丰会意,大步朝叶世安走去。
叶世安吓得连连后退,一把将管家推到身前,色厉内荏地喊道:“你、你别过来!这里可是叶府!”
陆丰毫不理会,一把推开抖如筛糠的管家,拎起叶世安的衣领就要挥拳。
“爹!救命啊!”叶世安吓得闭眼尖叫。
就在这时,叶家家主叶知新的声音自正厅方向传来:
“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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