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上，朱及第的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沉重，继续剥开那血淋淋的历史。
“湘王朱柏之死，可以说震惊了整个大明朝野。不仅仅是因为其死状之惨烈，更因为……他与建文帝朱允炆的关系，其实非常亲密。”
这话让底下众人一愣。亲密？一个是被削藩逼死的叔叔，一个是下旨削藩的侄子，能有多亲密？
“按辈分是叔侄，但实际上，两人年龄也差不了几岁，自幼一起在太子宫中长大，情同手足，甚至比许多亲兄弟还要亲近。”
天幕解释道，“而且，湘王朱柏与当时的太子妃、后来的吕太后关系也相当不错。可以说，在所有的藩王叔叔里，朱允炆最不可能、也最没理由动手的，就是湘王朱柏。”
“然而，偏偏就是他，被第一个逼上了绝路。”
天幕下的太子朱标听到这话，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他的儿子……他那个如今还在襁褓中、咿呀学语的允炆，未来竟会做出逼死亲叔此等酷烈无情之事？！而且死的还是与东宫素来亲厚的十二弟！一股冰冷的寒意和巨大的荒谬感攫住了朱标，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年幼的弟弟们，尤其是那个同样脸色发白、紧紧抓着四哥衣角的十二弟朱柏，心如刀绞。
“湘王之死，让所有还活着的亲王们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兔死狐悲’。”天幕的声音冰冷，“他们彻底明白了，建文帝和他的朝臣们，削藩的决心有多么坚定，手段有多么酷烈，根本不在乎你有没有罪，只在乎你的藩王身份本身！”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亲王队列中蔓延。每个王爷脸上都写满了绝望。
“然而，即便如此，”天幕的话再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到了这个时候，仍然没有一位亲王敢举起‘靖难’的大旗。”
为什么？！底下的勋贵武将们都快急死了！《皇明祖训》给你们是干嘛用的？！这都不反，等着被一个个抓去弄死吗？！
天幕给出了答案，一个令人沮丧却又现实的答案：
“因为此时，大部分亲王早已被建文帝登基后的一系列组合拳削去了兵权，如同被拔了牙的老虎。更令人心寒的是，秦王朱尚炳（二代）、晋王朱济熺（二代）这两位实力强大的二代亲王，竟然选择站在了建文帝一边！”
“什么？！”
秦王朱樉和晋王朱棡本人闻言，猛地抬头，脸上先是错愕，随即变得无比难看。我们的后代……未来会帮着小侄子对付自家兄弟？！也对，前面似乎天幕已经讲过了，这两个怂货还想帮着朱高炽夺下老四儿的王位呢！
“还有辽王朱植，谷王朱橞.....”天幕继续点名，“更是直接弃了封地，跑回了应天，一副引颈就戮、任人宰割的样子。或许他们从秦王、晋王那里看到了希望，自己自己交出了王位，那么至少子孙还可以......”
天幕下，朱皇帝的儿子们绝望的气氛更加浓重。最强的几个兄弟，要么投靠了对方，要么怂了，剩下的都是些小鱼小虾，还怎么反抗？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亲王队列中最前方的那几个人——脸色惨白的太子朱标，以及他身后，那个同样面色阴沉、但似乎已成为最后希望的燕王朱棣。
现在，唯一的指望，似乎就寄托在这个素以勇武刚毅着称的燕王身上了。他手握北平重镇，就算被削了兵权，总该还有点底子吧？他性子烈，能忍得下这口气？他会怎么做？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期待和沉默中，天幕的声音再次响起，抛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消息：
“然而，就在湘王自焚的噩耗，从荆州传遍天下，也传到北平燕王府的时候……”
“一个更加令人震惊的消息，紧接着从北平传出，以最快的速度席卷了整个大明，一直传到了应天朝堂——”
天幕在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奉天殿前落针可闻，连朱元璋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天空。
朱及第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语调，缓缓说道：
“燕王朱棣……他……听闻噩耗后，行为举止彻底失常，状若……疯癫。”
疯癫？？？
所有人都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个刚刚还在被寄予厚望，被认为最有可能、也最有能力举起靖难大旗的燕王朱棣……
他……
疯了？！
“据建文朝廷在北平城内的眼线回报，”朱及第补充着细节，语气仿佛在念一份荒诞的奏报，“燕王或悲愤过度，或长期处于高压之下，精神已然崩溃。他在府邸乃至街头，披头散发，胡言乱语，时而亢奋狂啸，时而萎靡不振，甚至有过大夏天围着火炉喊冷，闯入街边酒肆抢夺酒食，当街酣睡……言行颠倒，与疯子无异。”
这画面太具有冲击力，简直无法与此刻殿下那位英武沉稳的年轻燕王联系起来！底下的朱棣本人听得目瞪口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攥紧了拳头，完全无法想象自己未来会变成那副鬼样子！是装的？还是真的？未来的自己到底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就在所有人都被这惊天逆转搞得脑子宕机，纷纷猜测这“疯癫”到底是真是假、是绝地求生的韬光养晦之计还是真的被逼崩溃之时——
天幕上的朱及第，这次竟然没有像往常那样卖足关子拖到明天，而是仿佛说顺了口，继续往下说道：
“燕王朱棣听闻湘王朱柏死讯，他疯了，他这突如其来的癫狂……”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疯了之后呢？是彻底沉沦还是另有图谋？！朝廷信不信？！
然而！
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
朱及第那可恶的声音猛地一个急刹车，瞬间切换回了那副职业说书人的腔调：
“欲知后事如何，燕王是真疯假疯，建文帝又将如何应对，请于明日同一时间，继续收听《大明皇家奇案录第五弹.....》
咔嚓！直播又一次结束了......
这种感觉，就像眼看答案就要揭晓，却被人一巴掌捂住了嘴！
“呃！”这一刻，不知道多少人在心里憋出一口老血！
而龙椅上的朱元璋，在极致的错愕、失望和憋闷之后，那股邪火再也压不住了！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起得太猛甚至踉跄了一下，吓得旁边的马皇后赶紧扶住。老朱一把推开马皇后，几步冲到还处于震惊与自我怀疑中的燕王朱棣面前，抬脚就狠狠踹了过去！
“废物！窝囊废！！”
朱元璋气得满脸通红，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朱棣脸上了，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失望而嘶哑变形：
“老十二被活活逼死！其他兄弟不是投降就是等死！大明的江山眼看就要被吕氏那个毒妇和你的好侄子给败光了！！”
“你个混账东西！你是诸王之长！你手里还有北平！你他妈居然疯了？！你居然给咱疯了？！！”
“咱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没卵子的货色！你还不如老十二！他好歹还敢自焚全节！你居然吓疯了？！咱踹死你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朱元璋一边骂，一边不解气地又连踹了好几脚。
朱棣被踹得连连后退，却不敢躲闪，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又是委屈又是愤怒，还带着一丝对自己未来“疯了”的茫然和惊恐。他憋屈得只想吼叫，却又无从辩解。
而一旁的太子朱标，看着被父皇踹打的四弟，听着父皇口中那句“你的好侄子”，心口像是被巨石重重砸中。他的儿子……未来竟将大明搅得天翻地覆，逼死湘王，逼疯燕王……一股巨大的愧疚感和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他张了张嘴，想为儿子辩解两句，却发现任何言语在如此残酷的未来面前都苍白无力，最终只能痛苦地闭上眼，身形摇摇欲坠。
整个奉天殿前，只剩下朱元璋暴怒的吼声、踹人的闷响，以及一片死寂的恐惧和猜疑。
只有那天幕，在说完“明日继续”后，便彻底沉寂下来，仿佛在无声地嘲讽着这由它一手制造的混乱与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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