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紫宸殿
金色的晨曦透过雕花窗棂，洒在紫宸殿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上。文武百官分列两旁，肃穆无声，然而空气中弥漫的，却是一种比往日更加复杂的暗流。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班首那位身着亲王蟒袍的年轻人身上——睿王萧煜。
皇帝萧瑾端坐龙庭，面色平静，仿佛昨夜北郊那场关乎国运的惊世之战从未发生。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贯的威严，却比平日更添几分难以捉摸的深沉：
“睿王萧煜，此番剿灭幽冥宗逆党，消弭社稷大患，功在千秋。朕心甚慰。”
殿中一片寂静，等待着预料中的厚重封赏。
“着，赏格物院金十万，绢千匹，以供研究之用。赏修罗殿、天机阁有功之士，各依律论功行赏。北狄友邦，赐珍宝若干，以酬援手之谊。”
赏赐不可谓不厚，但敏锐的朝臣们已然察觉异样——对首功之臣萧煜本人，皇帝除了口头嘉许，竟未增一兵一卒，未授一官半职，甚至连食邑都未曾增加。
紧接着，皇帝话锋一转：“然，国事繁巨，非一人之力可担。七皇子萧炎，聪慧干练，屡有建言。即日起，晋封炎王，领枢密院副使之职，参赞军机要务。”
一道无形的涟漪在朝臣中荡开。枢密院副使，这是实实在在的核心权力！陛下此举，意在制衡睿王之势，已是昭然若揭。
萧煜面色如常，仿佛早有预料，出列躬身，声音平稳无波：“儿臣，谢父皇恩典。格物院所得赏赐，将悉数用于‘星轨基金会’，资助寒门，奖励发明，抚恤孤寡。此乃父皇仁德，泽被苍生。”
他没有为自己争辩一句，反而顺势将皇帝的赏赐转化为收揽民心的资本。这一刻，知识带来的声望，似乎比单纯的权位更加根深蒂固。皇帝萧瑾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微微颔首：“准奏。”
巳时·睿王府书房：理性的棋盘
退朝回府，萧煜在书房召见了凌若仙、楚幼薇与刚刚从格物院赶来的苏沐清。七皇子——新晋的炎王萧炎亦在座，脸上带着几分无奈。
“九弟，父皇这手……”萧炎摊了摊手，“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萧煜淡然一笑，亲手给他斟了杯茶：“七哥何必过谦。枢密院副使，正可发挥你的长处。如今内部大患已除，下一步便是整合力量，应对未来之变。你在明，我在暗，相辅相成，岂不更好？”
他走到墙边悬挂的巨幅大晨舆图前，目光锐利：“父皇忌惮的，是我无人能制的声望与格物院超越时代的力量。此时争权，徒增猜忌，反为不美。我们的核心任务，是利用此次平定幽冥宗带来的巨大声望，将‘知识救世’的理念，彻底铸入天下人心。”
他看向楚幼薇：“幼薇，商会旗下所有产业，即日起配合‘星轨基金会’，在各地设立助学、助工、助农站点，要将‘睿王殿下以格物之学造福万民’的事迹，广为传播。”
“明白。”楚幼薇点头，眼神清亮，“舆论阵地，我们必须要牢牢掌握。”
“若仙，”萧煜转向凌若仙，“修罗殿与天机阁，重心转向对外情报搜集，尤其是西边那几个不安分的邻国，以及……深海。内部肃清交由石柱配合京兆尹进行即可。”
“是。”凌若仙言简意赅，身影如剑。
最后，他看向苏沐清和林瀚源（通过传讯装置）：“沐清，林先生，格物院按原计划，推进‘飞鸢’、‘雷音’及各项民生技术研究。同时，准备承接北狄方面的合作请求。”
苏沐清轻轻点头：“医学组已开始编纂《基础卫生手册》，准备向各州县推广。”
萧炎看着萧煜条分缕析，将皇帝的制衡化为自己布局的棋子，不由得叹服：“九弟之谋，愚兄望尘莫及。这枢密院的差事，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同一时辰·北狄驿馆：利益的纽带
玲珑公主看着手中来自北狄王庭的密信，秀眉微蹙，随即又舒展开来。她屏退左右，只留心腹侍女。
“王庭传来了正式授权，”她将密信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父汗全力支持与格物院的深度合作。联合建立‘北方畜牧研究中心’与‘矿产勘探队’，由我全权负责。”
侍女低声道：“公主，左贤王旧部那边，恐怕不会甘心，已在王庭散布谣言，说睿王意图以技术蚕食我北狄。”
玲珑公主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愚昧之见。萧煜若想吞并，何需如此麻烦？他展示的是阳谋，是让我们北狄无法拒绝的未来。传令下去，使团准备，三日后，我亲自拜访格物院，商谈合作细节。另外，将王庭内那些聒噪之人的名单，整理一份，或许……睿王殿下会感兴趣。”她的眼中，闪烁着与萧煜类似的、基于理性与远见的光芒。
申时·江南某望族园林
精致的园林内，几位身着儒衫、气度不凡的老者正在品茗，但气氛却压抑得如同暴雨前夕。他们是江南士族的代表。
“格物科举！寒门匠人亦可为官！简直是斯文扫地！”一名老者将茶杯重重顿在桌上。
“更可惧的是那‘星轨基金会’，”另一人忧心忡忡，“如今民间只知有睿王，有格物院，何曾还有我等士林清议？长此以往，吾等千年世家，门第之见，将荡然无存！”
“还有那《专利条例》，断了我们多少工坊的财路！”第三人恨声道，“他萧煜是要掘了我等的根啊！”
为首的老者，须发皆白，眼神却依旧锐利，他缓缓开口：“陛下今日朝会，晋封炎王，意在制衡。这说明，陛下对睿王，也并非全然放心。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他扫视众人：“联络所有故旧门生，发动一切力量，上书朝廷，弹劾格物之学‘奇技淫巧，动摇国本’！要让天下读书人知道，唯有圣贤经典，方是立国之基！同时，在《士林清议》上，给我狠狠地批！要让这‘格物’二字，臭不可闻！”
旧秩序的火焰，在绝望中开始反扑，目标直指萧煜权力根基的核心——知识与它的传播体系。
酉时·睿王府后园
晚霞映照在湖面上，泛起粼粼金光。萧煜与苏沐清并肩走在湖畔小径上，卸下了朝堂上的算无遗策，他的眉宇间才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陛下今日，未曾赏你。”苏沐清轻声道，语气中没有不平，只有关切。
“赏无可赏，便不赏。”萧煜笑了笑，摘下一片柳叶，在指尖把玩，“功高震主，古来如此。父皇是在用他的方式，提醒我界限所在。”
他停下脚步，望向波光潋滟的湖面：“有时候，我会想，推动这知识洪流，究竟是对是错。它带来了力量，也带来了更多的猜忌、阻碍，甚至……孤独。”
苏沐清走到他身侧，没有看他，目光同样投向远方，声音柔和却坚定：“殿下可还记得，地动中那些被拯救的百姓？可还记得，因牛痘而免于天花的孩童？格物之学或许带来了纷争，但它赋予的生命与希望，更为真实。”
她转过头，清澈的眼眸映照着霞光，也映照着萧煜的身影：“殿下非是独行。格物院上下，楚姐姐，凌姐姐，七皇子，还有……我，我们都在这条路上。知识本身无分对错，关键在于持书之人，心向何方。殿下之心，沐清深知。”
萧煜心中那因帝王心术而泛起的一丝微澜，在这温柔而坚定的话语中，悄然平复。他看向苏沐清，眼中恢复了往日的深邃与清明：“是啊，心向何方……沐清，谢谢你。”
知识的道路或许冰冷而理性，但同行者的温暖，却是这条路上最珍贵的人性锚点。夜幕缓缓降临，星辰开始在天空中闪烁，预示着新一轮的谋断，已在无声中展开。
---
（第146章 完）
喜欢谋断天下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谋断天下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